寂靜的室內(nèi),電流不穩(wěn)的嘶鳴刺著耳膜,頭頂?shù)臒襞莺雒骱霭怠?/p>
馬嘉祺緩緩吐了口氣,抬眼望向那盞線路老化的燈,玻璃罩里的燈芯仍固執(zhí)地散著暈黃,把他的影子在墻上拉得忽長忽短。
盯得久了,他抽了口冷氣,眼眶泛起澀痛,抬手抹去眼角懸著的淚,單手捂著眼靜默片刻,胸口起伏才慢慢平緩。
方才那個未知信息來時,他心臟猛地一縮,腦子里亂得像團麻。
是不是殺的人太多,終究要走到這一步了?
終究逃不過嗎?
恍惚間,意識像沉在水底的石子慢慢浮上來?;煦绲耐滓詷O慢的速度回縮,原本灰敗的眼底重新凝起光,不再是方才那片死寂的白。
不。
片刻后,他理清了思緒,眉間擰成個川字,貼著薄眼皮的指骨無意識地動了動,在皮膚上輕輕摩挲,像在撫平什么褶皺。
老貓被抓了,他會暴露嗎?
不,不會的。
他仍保持著仰頭的姿勢,喉結(jié)輕輕滾了滾。一室死寂里,只有燈泡的滋滋聲在游蕩。
他的計劃向來周密得像張密網(wǎng),每條路線都親自踩過點,就算找到些物證又怎樣?這種微不足道的線索,查不到真正的人頭上。
人證更不會有。
那么只剩一種可能——走私槍械的窩點被端了,鏈條斷了,順藤摸瓜摸到這里,那句“小心”,該是提醒他擅買違禁品的事。
這本該想到的。
最近走私太猖獗,各地暗線交易頻繁,被盯上是早晚的事。
現(xiàn)在最要緊的,是怎么從這困局里全身而退,連衣角都不沾一點灰。
……
驀地,馬嘉祺低低笑出聲。嘴角勾著的弧度里,他撤開捂眼的手,脖頸發(fā)出“咔嚓咔嚓”的輕響,慢慢活動著僵硬的關(guān)節(jié)。
不管怎樣,風險始終懸在頭頂。
馬嘉祺的目光沉了沉,臉上還殘留著嘲弄的笑意。
他望向臥室的方向,望向藏槍的角落。黑暗中靜置的冰涼槍體,在他腦海里清晰得像就在眼前,每一處紋路都刻著他撫摸過的痕跡,那種沉甸甸的手感仿佛正從掌心漫上來。
馬嘉祺的指尖在褲縫上不著痕跡地碾了碾。
怎樣洗掉嫌疑,重新做回那個背景干凈的普通人?
這個問題讓他太陽穴突突地跳。頭頂?shù)臒裘偷販缌?,徹底的黑暗裹過來,他厭惡這種窒息感,卻又在心底期待著重回光下的那一刻。
他很期待。
-
警局。
屏幕上的錄像還在卡頓地播放,嘈雜的電流聲從音箱里漏出來,原本忙碌的辦公室瞬間靜了,所有人都停了手頭的活。老何的眼睛像釘在了屏幕上,死死盯著每一幀晃動的人影。
他們在緊張,在期待。而姜梨心頭壓著的震驚幾乎要破腔而出。
馬嘉祺為什么會出現(xiàn)在這里?
他為什么要買槍?還敢這么鋌而走險,到底想做什么?
姜梨輕輕閉了閉眼,緩深吸一口氣,可滿腦子的疑慮一波接一波漫上來,還裹著說不清的擔憂。她的心臟跳得太兇,震得耳膜嗡嗡響,無數(shù)只蜜蜂在里面撞。
她拼命想找個理由為他辯解,嘴唇抿得發(fā)白,額頭滾下的汗滴砸在桌面上,眼珠在眼眶里亂轉(zhuǎn),一次又一次瞥向屏幕,又慌忙收回。
他真的是自己看到的樣子嗎?這個男人,藏著多少不為人知的事?
她所知道的,不過是他愿意展露的碎片。工作、住址、年齡、長相……這些都能捏造。
可私自買賣槍支……
別的,她不敢想,也不愿想。
錄像卡得厲害,人像像吐豆子似的往外蹦,馬嘉祺的身影早就消失了,姜梨皺著眉,指尖無意識地摳著桌沿。
一旁的老何突然冷冷哼了一聲,不重,卻像根針,扎斷了她紛亂的思緒。
何明義這些出現(xiàn)在錄像里的人,都給我記下來
何明義別管畫質(zhì)模糊,畫像師會搞定,就是費點時間罷了
何明義你覺得,這里面哪個和命案有關(guān)?
他忽然轉(zhuǎn)頭問她,姜梨被問得一怔,指尖猛地頓住。
命案……
她咽了口唾沫,喉嚨干得冒火,不明白為什么突然問到自己,她穩(wěn)了穩(wěn)心緒,挺直脊背,聲音盡量平靜:
姜梨報告何組,每個人都可能有牽連,這種情況,必須一查到底
這回答滴水不漏,是最公正的答案。
可后背的制服,在這無形的壓迫下,幾乎要濕透了。
周圍的目光都聚了過來,包括莊庭。他眼里藏著點不解,還有不易察覺的擔憂——
她臉上的汗實在太多了。
靜默中,老何似乎在打量她的表情,半晌才松了語氣,帶著點關(guān)心笑了:
何明義你臉色怎么這么差?中暑了?
說著,他朝莊庭揮了揮手:
何明義帶她去旁邊歇歇,去醫(yī)務室拿點中暑
莊庭拿來藥,把呼呼轉(zhuǎn)的風扇挪到她面前,熱風被吹散些,她的臉色才緩和了點。
只有姜梨自己知道,她不是中暑。
-
從警局出來時,天已擦黑。空氣仍悶得像口鍋,太陽落了山,熱氣卻沒散,只有幾縷微風,裹著樹上聒噪的蟬鳴,往人骨頭縫里鉆。
亭下納涼的老人搖著蒲扇,姜梨走過去,心頭一動,問起馬嘉祺:
姜梨馬嘉祺回來了嗎?
一個大媽搖搖頭:
龍?zhí)?/a>沒見著,一天沒出門了,我還納悶呢,今天不上班?
一直在房間里?
腳步猛地頓住,姜梨抬頭望向樓上隔壁的門,它緊閉著。
謝過老人,她抬腳上樓??諘绲臉堑览铮撞吝^地面的聲響格外清晰,一聲聲撞回來,靜得讓人發(fā)怵。
這段走了無數(shù)次的樓梯,今天卻長得像沒有盡頭。
一扇扇門從身邊經(jīng)過,最終,目光落在那扇不起眼的鐵門上。
抬手要敲,指尖卻頓在半空。
吱呀——
風從樓道窗縫鉆進來,竟把那扇門吹開了條縫。
沒關(guān)嚴?
下一秒,姜梨的臉色驟變。
她猛地推開門——
全是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