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情還要從夏清妍一年前說起。
柯殤走進咖啡廳時,身上那件廉價的白襯衫在空調(diào)冷風里微微發(fā)皺。
他環(huán)顧四周,目光最終落在靠窗的位置,夏清妍坐在那里,指尖輕敲著咖啡杯,紅唇微抿,眼神淡漠。
他走過去,拉開椅子坐下,露出一個恰到好處的笑容:“夏小姐?”
夏清妍抬眼看他,目光在他臉上停留了幾秒,唇角微微上揚:“柯殤?”
柯殤點頭,笑容更深,眼角微微下垂,帶著一種無辜的蠱惑力。
夏清妍輕輕攪動咖啡,聲音漫不經(jīng)心:“聽說你拒絕了星娛的簽約?”
柯殤歪了歪頭,露出兩顆虎牙:“嗯,我不喜歡被約束。”
這句話半真半假。他拒絕星娛,不是因為什么自由,而是嫌簽約費太低。
夏清妍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,一臉笑意的看著他:“那你喜歡什么?”
柯殤直視她的眼睛,毫不猶豫:“錢。”
夏清妍笑了,笑聲輕而短促,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。
他們的關系開始得很簡單——夏清妍給他錢,柯殤陪在她身邊。
他確實像條狗一樣聽話。
夏清妍喜歡他年輕的身體,喜歡他低頭時脖頸露出的線條,喜歡他在床上壓抑的喘息。
柯殤也樂得扮演這個角色。
某天晚上,夏清妍帶他去了一家高級餐廳。
柯殤穿著她新買的西裝,領口微微敞開,鎖骨若隱若現(xiàn)。
“謝謝姐姐?!彼麚е难谒呡p聲道謝,呼吸溫熱。
夏清妍摸著他的頭發(fā),心想:真乖。
但柯殤從來不是表面那么溫順。
某次聚會后,他喝多了,和朋友在洗手間閑聊。
“夏清妍?”他嗤笑一聲,對著鏡子整理領帶,“三十多歲的女人了,還裝什么少女,真惡心。”
朋友調(diào)侃:“那你還不分手?”
柯殤漫不經(jīng)心地洗手,水珠濺在鏡面上:“等她給我買完那套房再說。”
他不知道的是,夏清妍就站在門外,一字不落地聽完了全程。
那天晚上,夏清妍開著車,柯殤坐在副駕,還在喋喋不休地說著某家新開的奢侈品店。
“那件風衣挺適合我的。”他劃著手機屏幕,隨口道,“明天去看看?”
夏清妍握方向盤的手指微微發(fā)顫。
柯殤終于察覺到不對勁,抬頭看她:“怎么了?”
夏清妍沒說話,一腳踩下油門。
車速瞬間飆升,柯殤猛地抓住安全帶:“你瘋了?!”
夏清妍冷笑:“你不是要錢嗎?我送你最后一程?!?/p>
刺眼的車燈從對面照來,大貨車的喇叭聲震耳欲聾。
柯殤的瞳孔驟然收縮。
夏清妍醒來時,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躺在醫(yī)院。
肋骨斷了兩根,左腿輕微骨折,但命保住了。
護士告訴她:“您男朋友當場死亡?!?/p>
夏清妍面無表情地看向窗外。
陽光很好,樹影婆娑,像極了她和柯殤第一次見面那天的天氣。
她突然笑了。
死了也好。
反正……不過是一條狗。
消息傳到江家時,江兆興正在開會。
秘書匆匆進來,低聲說了幾句。
江兆興的臉色瞬間變了。
他趕去醫(yī)院,看到夏清妍躺在病床上,臉上還帶著未卸的妝,唇色鮮紅,像剛喝完血。
“清妍……”他聲音發(fā)顫。
夏清妍轉頭看他,眼神空洞:“我殺人了,是嗎?”
江兆興握住她的手:“是意外。”
夏清妍笑了:“對,是意外?!?/p>
她輕輕撫摸自己的小腹,那里有一道猙獰的疤痕。
孩子也沒了。
真好。
柯殤的家人鬧到了公司,要求巨額賠償。
夏清妍讓律師處理,自己則轉去了私立醫(yī)院休養(yǎng)。
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只有江兆興清楚,那晚的車禍,剎車線被人為剪斷的痕跡,早已被清理得一干二凈。
江兆興站在病床前,手指微微發(fā)顫。
夏清妍靠在床頭,臉色蒼白,長發(fā)散在肩上,眼神卻倔強地看向窗外。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臉上,映出一道淡淡的淚痕。
“清妍,”江兆興低聲開口,聲音沙啞,“這次……就別走了吧。”
夏清妍沒回頭,只是輕輕扯了扯嘴角:“我想出去看看?!?/p>
江兆興沉默片刻,突然雙膝一彎,重重跪在了病床前。
“清妍,”他抬頭看她,眼眶發(fā)紅,“你也玩夠了吧?這次你鬧得太嚴重了,我不放心?!?/p>
夏清妍終于轉過頭,眼淚無聲地滑落:“我……”
“只要你回來就好?!苯着d抬手撫上她的眼角,指尖輕輕擦去她的淚水,“其他的……都不重要?!?/p>
夏清妍猛地攥緊被單,聲音發(fā)抖:“江兆興!”
她抬手捶向他的胸口,力道卻輕得像羽毛落下。
江兆興一把將她摟進懷里,下巴抵在她的發(fā)頂,聲音低?。骸拔业腻e,是我的錯……是我沒保護好你?!?/p>
夏清妍在他懷里顫抖,眼淚浸濕了他的襯衫。
石治站在走廊拐角,默默收回了視線。
他轉身走向樓梯口,江霑陽正倚在墻邊,指尖夾著一根沒點燃的煙,眼神晦暗不明。
“你爸和你媽……”石治欲言又止。
江霑陽扯了扯嘴角:“聽到了?!?/p>
他站直身子,將煙揉碎在掌心,抬腳走向病房。
門沒關嚴,縫隙里透出低低的啜泣聲。
江霑陽停下腳步,透過門縫,看見父親緊緊抱著母親,肩膀微微發(fā)抖。
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江兆興。
脆弱,卑微,甚至……乞求。
江霑陽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,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里。
原來他們也會這樣。
原來他們也會痛。
江霑陽最終沒有推門進去。
他轉身離開,腳步聲淹沒在醫(yī)院嘈雜的走廊里。
石治跟在他身后,欲言又止:“你……”
“不用說了?!苯曣柎驍嗨?,聲音平靜,“我知道?!?/p>
他知道母親這些年為什么總是不回家,知道父親為什么總是沉默,知道這場車禍背后有多少不可言說的秘密。
但他不想問,也不想聽。
有些傷口,碰不得。
有些真相,不如不知。
三天后,夏清妍出院了。
江兆興親自開車來接她,小心翼翼扶她上車,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瓷器。
夏清妍靠在車窗上,看著窗外飛速倒退的景色,突然開口:“江兆興。”
“嗯?”
“我累了?!?/p>
江兆興握方向盤的手指微微收緊:“……回家吧?!?/p>
夏清妍輕輕閉上眼,卻怎么也笑不出來。
家……
她好像……很久沒回去了。
晚飯時,江霑陽難得回了家。
餐桌上擺著幾道簡單的家常菜,熱氣騰騰。
夏清妍坐在主位,臉色仍有些蒼白,但眼神柔和了許多。
江兆興給她盛了一碗湯,低聲叮囑:“小心燙。”
江霑陽低頭扒飯,假裝沒看見父母之間微妙的氣氛。
突然,一雙筷子夾了塊排骨放進他碗里。
江霑陽抬頭,對上母親微微泛紅的眼睛。
“多吃點?!毕那邋p聲道,“你瘦了。”
江霑陽喉結動了動,低低“嗯”了一聲。
窗外,夜色漸深,萬家燈火一盞盞亮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