人群中有人驚呼他不是楮墨仙君嗎？霎時殿內(nèi)的目光全部朝他看去，楮墨僵在殿門口，渾身的血液仿佛都被那無數(shù)道目光凍結(jié)了。他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粗重的喘息，混著殿內(nèi)突然低下去的樂聲，顯得格外突兀。

蕭璟山的目光越過人群落在他身上，沒有溫度，像在看一件早就該丟棄的舊物?！澳銇砹恕！彼_口，聲音透過喧鬧傳到楮墨耳中，平淡得像在說今天天氣不錯。

魔族公主順著他的視線望過來，那雙漂亮的眼睛里閃過一絲詫異，隨即化為得體的微笑，輕聲問：“璟山，這位是？”

“一個故人?！笔挱Z山淡淡回應(yīng)，抬手示意司儀繼續(xù)。禮樂聲再次響起，卻像針一樣扎進(jìn)楮墨的耳朵。他掙扎著想后退，可肩胛處的囚印突然爆發(fā)出鉆心的痛，逼得他膝蓋一軟，差點跪倒在地。

“跪下?！笔挱Z山的聲音冷不丁響起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。

周圍響起低低的嗤笑，那些目光像帶著鉤子，要把他的自尊一點點剝下來。楮墨死死咬著牙，掌心的傷口再次裂開，血珠滴在冰冷的地磚上，暈開一小朵刺目的紅。他想起當(dāng)年蕭璟山為他包扎傷口時，小心翼翼的樣子，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，痛得喘不過氣。

“怎么，不肯？”蕭璟山往前走了兩步，玄色婚服上的金線在燈光下晃眼，“還是說，你覺得自己這副樣子，還有資格站著？”

“蕭璟山……”楮墨的聲音嘶啞得厲害，“你到底想做什么？”

“給你看驚喜啊?！笔挱Z山笑了，那笑容卻沒達(dá)眼底，“你不是總說我說話不算數(shù)嗎？今日就讓你親眼看看，我蕭璟山成婚，到底是什么樣子?！彼D了頓，目光掃過楮墨蒼白的臉，“你當(dāng)年親手毀了的，我如今親手補(bǔ)回來，不好嗎？”

楮墨猛地抬頭，眼底的紅血絲更密了：“所以你做這一切，就是為了羞辱我？”。就在這時，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，一個渾身是血的魔侍跌跌撞撞跑進(jìn)來，嘶聲喊道：“王！不好了！仙界……仙界大軍打過來了！高空中有人高喊“楮墨，你身為仙君竟然勾結(jié)魔族，實在是仙界之恥”殿內(nèi)的空氣瞬間凝固，那聲“仙界之恥”像一道驚雷炸響，而蕭璟山接下來的話，更是將楮墨拖進(jìn)了萬劫不復(fù)的深淵。蕭璟山戲謔道“看看他們手上的人是誰。”楮墨定睛一看是他的爹娘滿身是血的被人銬著，“看清楚了嗎？這就是我給你的驚喜，”

楮墨的瞳孔驟然收縮，像被無形的手攥住了心臟，連呼吸都忘了。

殿外的光線斜斜切進(jìn)來，剛好落在他爹娘身上——那身熟悉的仙袍早已被血浸透，手腕腳踝上的鎖仙鏈泛著冷光，每一寸肌膚都帶著青紫的傷痕。他娘的發(fā)髻散了，半邊臉頰高高腫起，卻仍死死瞪著前方，眼里是他從未見過的絕望與憤怒。他爹彎著腰，胸口劇烈起伏，像是受了極重的內(nèi)傷，可目光掃過楮墨時，那里面的失望像冰錐，狠狠扎進(jìn)他的五臟六腑。

“爹……娘……”楮墨的聲音碎得不成調(diào)，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烙鐵堵住，每吐出一個字都帶著灼燒的痛。他想沖過去，身體卻被肩胛處的囚印死死釘在原地，那痛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兇狠，仿佛要把他的骨頭一塊塊碾碎。

“驚喜嗎？”蕭璟山走到他身邊，聲音壓得很低，只有兩人能聽見，“你以為把他們藏在秘境就安全了？楮墨，你欠我的，我要一點一點討回來，包括你最在乎的人?！?/p>

“你放開他們！”楮墨猛地轉(zhuǎn)頭，眼底的紅血絲爬滿了眼白，像要滴出血來，“有什么沖我來！他們是無辜的！”

“無辜？”蕭璟山輕笑一聲，抬手對殿外揮了揮。立刻有仙兵踹了他爹一腳，老人踉蹌著跪倒在地，發(fā)出一聲悶哼。楮墨的心臟像是被狠狠剜了一下，痛得他渾身發(fā)抖。

“當(dāng)年你在斷崖谷舉劍時，怎么沒想過我是無辜的？”蕭璟山的指尖劃過他的臉頰，帶著冰冷的惡意，“你說‘恩斷義絕’時，怎么沒想過我們之間的一切？現(xiàn)在跟我談無辜？晚了?！?/p>

他娘突然抬起頭，嘶啞地喊道：“墨兒！別信他的話！是仙界那些人……是他們用我們要挾你……”話沒說完，就被仙兵捂住了嘴，只能發(fā)出嗚嗚的掙扎聲。

楮墨看著爹娘痛苦的模樣，再看看蕭璟山眼底那抹殘忍的笑意，突然明白了。這哪里是蕭璟山抓了他們，分明是仙界與魔族勾結(jié)，用他的爹娘設(shè)了一個死局——一邊罵他“勾結(jié)魔族”，一邊讓蕭璟山用親情逼他崩潰，無論他怎么做，都是萬劫不復(fù)。

“蕭璟山，你和他們合謀？”楮墨的聲音輕得像嘆息，卻帶著徹骨的寒意。

“天地鴻蒙 ，誅仙劍出，四劍歸一，神魔俱毀”陣起誅仙陣的兇煞之氣在天際翻涌，四口寶劍懸于四方，劍光大盛，將天地間的靈氣攪得狂暴不安。楮墨的父母被仙兵推至陣前，鎖仙鏈勒得他們仙骨欲裂，血染衣襟的身影在肅殺的陣風(fēng)中搖搖欲墜?！安唬灰?，蕭璟山我求求你救救我爹娘”楮墨的聲音陡然碎成哭腔，膝蓋一軟，竟直直跪了下去。冰冷的地磚硌得他骨頭生疼，可他顧不上了，只是死死盯著蕭璟山的鞋尖，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：“蕭璟山，我求你……放了他們，我什么都給你，我留在魔域，做你的囚徒，做什么都行……”

他從未這樣卑微過。昔日仙界眾仙敬仰的仙君，此刻像條喪家之犬，把最后的尊嚴(yán)踩在腳下，只為換爹娘一線生機(jī)。

蕭璟山低頭看著他，玄色婚服的陰影將他籠罩，眼底翻涌著復(fù)雜的情緒——有快意，有嘲諷，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刺痛?！扒笪?？”他緩緩蹲下身，指尖挑起楮墨的下巴，強(qiáng)迫他抬頭，“當(dāng)年在斷崖谷，我求你別舉劍時，你聽過嗎？”

誅仙陣中的殺氣越來越盛，誅仙劍已發(fā)出嗡鳴，紅光如蛇般纏繞上楮父的仙軀。老人痛得渾身痙攣，卻死死咬著牙，不肯發(fā)出一絲示弱的呻吟。

“我錯了……蕭璟山，我真的錯了……”楮墨的眼淚洶涌而出，混著額角的冷汗滑落，“斷崖谷的事不是你想的那樣，我有苦衷，我不能說……但我求你，看在我們過去的情分上，放過他們……”

“情分？”蕭璟山猛地松開手，楮墨重重摔回地上。他站起身，居高臨下地看著他，聲音冷得像淬了冰，“我們之間的情分，早在你剜出我天魔丹的那一刻，就被誅仙陣絞碎了?！痹捯魟偮?，陣中突然爆發(fā)出刺目的紅光。楮墨眼睜睜看著誅仙劍劈下，父親的仙袍瞬間化為灰燼，元神在劍光中痛苦掙扎，卻連一個完整的字都吐不出。

“爹——！”

他瘋了一樣想爬起來，可肩胛的囚印突然收緊，像一條毒蛇勒住他的神魂。與此同時，戮仙劍與陷仙劍同時發(fā)難，母親的慘叫聲刺破天際，隨即被陣法的轟鳴吞噬。四口寶劍在空中交織成網(wǎng)，殘存的魂力飛到楮墨身前“墨兒…，要好好的活下去，爹娘不怪你，娘希望你好好的，好嗎？”那縷殘存的魂力泛著微弱的白光，像母親生前溫柔的手，輕輕拂過楮墨的臉頰。他能聞到那熟悉的、帶著淡淡仙草香的氣息，是小時候母親哄他睡覺時，衣襟上常有的味道。

“娘……”楮墨伸出手，想抓住那縷光，可指尖穿過魂力，只撈到一片刺骨的寒意。白光在他掌心盤旋片刻，像是在最后一次描摹他的輪廓，隨即化作點點星火，隨風(fēng)而散帶著護(hù)他周全的祈愿。

誅仙陣的轟鳴還在繼續(xù)，四口寶劍貪婪地吞噬著最后一絲殘魂，煞氣翻涌中，竟隱約映出楮墨兒時的模樣——那時他總纏著爹娘要糖葫蘆，父親會無奈地?fù)u頭，母親則笑著揉他的頭發(fā)，說“墨兒要快快長大，才能保護(hù)爹娘呀”。

“我沒能保護(hù)你們……”楮墨的聲音輕得像塵埃，眼淚卻再也流不出來。心口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一塊，露出的血肉被魔域的寒風(fēng)狠狠刮過，痛得他連呼吸都在顫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