學術交流會的閉幕儀式在傍晚舉行,夕陽透過國際學術交流中心的落地窗,給會場鍍上了一層溫暖的金邊。郭文韜和蒲熠星站在人群邊緣,聽著主持人總結這場盛會的成果,彼此都有些心不在焉。
“結束了啊?!逼鸯谛禽p聲說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口袋里的手機——那里存著郭文韜的號碼,是前一天在餐廳交換的。他側頭看向身旁的人,郭文韜今天換了條淺灰色的領帶,在夕陽下顯得比往常柔和些,只是眉宇間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悵然。
“嗯,”郭文韜應了一聲,目光掠過會場里互相道別的人群,“這次能遇到你,挺意外的。”
“我也是?!逼鸯谛切α诵?,“本來以為這種跨學科會議也就是聽聽報告,沒想到……”他沒說下去,但兩人都懂。那些在休息區(qū)聊到忘記時間的午后,在餐廳對著一道菜就能扯到各自家鄉(xiāng)的夜晚,早已超出了“學術交流”的范疇。
散場時,他們并肩走出中心大樓。晚風帶著初秋的涼意拂過,郭文韜下意識地攏了攏西裝外套?!拔颐魈煲辉缇突乇本!彼鋈徽f。
蒲熠星腳步頓了頓,隨即點頭:“我后天才走,還有個南京這邊的合作方要見?!彼q豫了一下,還是補充道,“回去了……記得通過一下好友申請?!?/p>
郭文韜低頭笑了,拿出手機晃了晃:“已經(jīng)通過了?!?/p>
屏幕上,“蒲熠星”三個字后面跟著一個星星的表情,頭像是南京大學的標志性鐘樓,在暮色里泛著微光。而郭文韜的頭像,是北大未名湖的雪景,白茫茫一片,干凈得晃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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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清晨,郭文韜坐在高鐵靠窗的位置,看著窗外的景物飛速后退。手機震動了一下,是蒲熠星發(fā)來的消息:“上車了?”
他指尖在屏幕上敲了敲:“剛啟動,你呢?還在酒店?”
“嗯,在吃早餐?!备綆б粡堈掌蔷频暝绮偷牟捅P,煎蛋的邊緣焦得恰到好處,旁邊擺著一小碟榨菜,“突然想吃點咸的,南京人離不開這個?!?/p>
郭文韜看著那張照片,想起蒲熠星昨天在餐廳里說過,他奶奶做的榨菜是用老壇子腌的,每年冬天都會給他寄一大罐。他忍不住笑了,拍了張窗外的田野回過去:“北方的田都開始翻土了,你們那邊稻子應該快熟了吧?”
“快了,下個月就能收?!逼鸯谛腔氐煤芸?,“對了,你昨天提到的那篇關于非線性方程的論文,我找了電子版,等下發(fā)給你?!?/p>
“好,謝了?!?/p>
高鐵穿過隧道,信號時斷時續(xù)。郭文韜把手機揣回口袋,閉上眼。腦海里卻不由自主地浮現(xiàn)出蒲熠星在交流會上提問的樣子——他總是微微前傾著身體,眼神亮得驚人,像在黑夜里找到了光源的探照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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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到北大的宿舍,郭文韜第一件事就是打開電腦。桌面上彈出的郵件提醒里,有一封來自蒲熠星的郵件,主題是“非線性方程論文及一些想法”。附件里除了論文原文,還有一個文檔,是蒲熠星手寫的批注,字跡龍飛鳳舞,卻意外地清晰。
“這里的變量設定可以再簡化,參考一下物理系的能量守恒模型?!?/p>
“這個推導步驟有點繞,我畫了個流程圖,在附件二?!?/p>
“最后這個結論很有意思,下周我組會想提一嘴,不介意吧?”
郭文韜點開附件二,是一張手繪的流程圖,線條流暢,關鍵節(jié)點用紅筆標了出來,旁邊還畫了個小小的笑臉:“臨時畫的,將就看?!?/p>
他忽然覺得,隔著一千多公里的距離,好像也沒那么遙遠。
接下來的日子,兩人的聯(lián)系漸漸成了習慣。
郭文韜在圖書館查資料時,會拍下某本外文期刊的艱澀段落發(fā)給蒲熠星:“這個術語,物理系是不是有更通俗的解釋?”
蒲熠星總是秒回,有時候是一段語音,聲音帶著笑意:“你這是考我呢?這個詞我們通常叫‘能量耗散’,簡單說就是……”他解釋得深入淺出,偶爾夾雜著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,像在耳邊低語。
而蒲熠星去見合作方時,會拍下對方辦公室墻上的物理公式照片,吐槽:“這公式寫反了,還好意思掛出來,等下我得指出來,不然睡不著?!?/p>
郭文韜回他:“小心被打,人家是甲方爸爸。”
“怕什么,學術問題面前沒甲方?!逼鸯谛前l(fā)來一個得意的表情包,“不過他們老板居然認識你,說去年聽過你在清華的講座?!?/p>
郭文韜挑眉:“這么巧?”
“可能優(yōu)秀的人總會被記住吧?!?/p>
這句帶著調(diào)侃的話,讓郭文韜的耳根微微發(fā)燙。他轉頭看向窗外,未名湖的水波光粼粼,幾只野鴨正悠閑地劃過水面。秋高氣爽,天空藍得像一塊透明的玻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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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末的晚上,郭文韜結束了一場冗長的組會,回到宿舍時已經(jīng)快十一點了。手機屏幕亮著,是蒲熠星一個小時前發(fā)來的消息:“在忙嗎?剛看到一部老電影,里面有個場景,特別像你說的未名湖雪景?!?/p>
他點開蒲熠星發(fā)來的片段,是《北大荒人》里的一個鏡頭,雪覆蓋著湖面,一個穿著棉襖的年輕人在冰上滑冰,笑得燦爛。
“有點像,但我們冬天不讓上冰,怕危險?!惫捻w回。
“那太可惜了,我小時候在玄武湖冰場摔過無數(shù)次?!逼鸯谛前l(fā)來一個哭臉,“對了,你明天有空嗎?想跟你聊聊那個經(jīng)濟模型的優(yōu)化方案,我畫了個草圖?!?/p>
“有空,上午十點?視頻聊?”
“好?!?/p>
掛了電話,郭文韜坐在書桌前,卻沒了睡意。他打開蒲熠星的朋友圈,最新一條是三天前發(fā)的,九宮格都是南京大學的秋景,金黃的銀杏葉鋪滿了道路,陽光透過枝葉灑下來,像碎金一樣。配文是:“秋天是用來浪費時間的?!?/p>
他想起自己上周路過北大的銀杏道時,也拍了張照片,存在相冊里沒發(fā)。猶豫了一下,他點開對話框,把照片發(fā)了過去。
“我們這邊的銀杏也黃了。”
沒過幾秒,蒲熠星回了個驚嘆的表情:“比我們的密,下次秋天去北京,你得帶我去看?!?/p>
郭文韜看著那行字,心里像是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,軟乎乎的。他敲下一個字:“好?!?/p>
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,落在書桌上攤開的論文上。那些密密麻麻的公式和符號,似乎也因為這隔空的對話,變得溫柔了幾分。一千多公里的距離,在一次次的消息提示音里,被悄然縮短,變成了屏幕上跳動的光標,變成了深夜里互道“晚安”的默契,變成了兩個同樣驕傲又同樣孤獨的靈魂,在學術之外,慢慢靠近的溫度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