大一的秋天來得很快。
林溪的課表被解剖學和生理學填滿,早八的解剖室總飄著福爾馬林的味道,她記肌肉起止點的筆記本上,偶爾會出現(xiàn)江亦舟寫的物理公式——是他趁她去占座時偷偷畫的,旁邊還畫個歪歪扭扭的望遠鏡。
江亦舟的天體物理課要去觀測臺實操,傍晚的課結(jié)束時,夕陽總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。他會騎著那輛舊單車,穿過三個地鐵站的距離,去醫(yī)科大學的食堂等林溪。自行車筐里常放著熱乎的烤紅薯,是他算準她下晚自習的時間,在路邊攤排隊買的。
他們的周末總被切割成碎片。林溪要去醫(yī)院見習,江亦舟要去科技館幫忙整理星圖資料,偶爾湊到一起,就在兩校中間的咖啡館待著。她啃著厚厚的內(nèi)科學,他對著電腦寫觀測報告,指尖在鍵盤上敲出的節(jié)奏,和她翻書的沙沙聲莫名合拍。
有次林溪值夜班,凌晨兩點收到江亦舟的消息,是張照片:天文臺的圓頂打開著,鏡頭對準夜空,配文“獵戶座升起來了,比課本上清楚”。她站在醫(yī)院的走廊里回消息,風從窗戶鉆進來,帶著涼意,卻突然覺得那些密密麻麻的知識點,都有了溫柔的注腳。
江亦舟的競賽證書越來越多,每次獲獎,他都會把證書第一時間拿給林溪看。她會笑著吐槽“又占我書桌位置”,卻悄悄把那些證書整理好,收在書架最顯眼的層。而林溪第一次獨立完成縫合手術那天,江亦舟送了她一個小小的星軌模型——用他競賽得的獎金做的,軌道恰好是那天的獵戶座位置。
他們像兩棵并肩生長的樹,根系在地下悄悄纏繞,枝葉在風里互相致意。醫(yī)科大學的櫻花落時,理工大學的天文臺正好開放;他的望遠鏡鏡頭里映著星空,她的聽診器下跳動著心跳,看似不同的軌跡,卻總在某個節(jié)點交匯,溫柔地重合。
那時他們都以為,這樣的日子會一直繼續(xù)下去——從秋到冬,從大一到大四,從青澀的校服到藏著星光的未來,像獵戶座的腰帶,永遠筆直地指向同一個方向。
大二的春天,林溪開始跟著導師進實驗室做項目,常常忙到深夜。江亦舟算好她離開實驗室的時間,會提前在樓下的香樟樹下等她。路燈把樹影投在地上,像一片晃動的星圖,他手里的保溫杯總裝著溫熱的銀耳羹——知道她熬夜容易上火,特意學了熬制的法子,里面加了她愛吃的蓮子。
江亦舟的專業(yè)課要做天體運行模擬,電腦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參數(shù)常常亮到后半夜。林溪偶爾會溜進他們學院的機房,往他嘴里塞一顆薄荷糖,看他對著星軌模型皺眉:“這個近地點參數(shù)總不對,像你上次縫合時打錯的結(jié)?!彼托χ盟哪X袋:“那你倒是像我改縫合線一樣,重新算啊?!?/p>
他們有了共享的日歷,上面標著彼此的重要日子:她的解剖學考試、他的觀測任務、兩校之間新開通的地鐵線路圖。有次林溪的實驗報告要趕在截止日前交,江亦舟幫她查文獻到凌晨,趴在桌上睡著了,臉上還沾著打印紙的墨痕。她偷偷拍了照片,設成手機壁紙,每次看到都忍不住笑。
醫(yī)科大學的圖書館前有片草坪,春天會開滿小雛菊。江亦舟帶她去看星圖投影儀時,就在這片草坪上。暮色降臨時,他打開設備,把整個春天的夜空投在草地上——大熊座的尾巴掃過雛菊叢,獵戶座的腰帶正對著他們,像在低頭看兩個依偎的影子。
“你看,”江亦舟指著其中一顆星,“這顆叫‘溪溪星’,是我上周觀測時發(fā)現(xiàn)的小行星,還沒來得及命名?!绷窒髦球_她,卻還是笑著點頭,指尖劃過草地上的星軌,像在觸摸一個觸手可及的未來。
那時的風總帶著花香,日子像被拉長的橡皮筋,柔韌而綿長。他們以為這樣的日子會一直過下去:她在解剖室里記誦神經(jīng)分布,他在觀測臺記錄星軌變化;她的白大褂口袋里裝著他給的薄荷糖,他的望遠鏡旁放著她熬的粥。
誰也沒料到,命運的軌道會在某個尋常的冬天,突然急轉(zhuǎn)直下,把那些關于未來的、清晰的規(guī)劃,碾成碎片,散落在冰冷的星空下。
在醫(yī)科大學和理工大學的校園論壇里,偶爾能看到關于江亦舟和林溪的零星討論。
醫(yī)科大學的帖子里,有人說“臨床系的林溪好像總跟理工大那個學天文的一起出現(xiàn)”,下面有人回“見過他們在圖書館并排坐,她啃內(nèi)科學,他寫觀測報告,陽光照在兩人身上,像幅畫”;還有人提過“林溪值完夜班,樓下總有個騎單車的男生等她,車筐里放著保溫杯,一看就是準備好的熱飲”。評論區(qū)里滿是“好配”“這是什么神仙愛情”的感嘆,連帶著覺得“理工男好像也沒那么不解風情”。
理工大學的論壇里,討論江亦舟的帖子總繞不開林溪。有人說“天體物理的江神居然會談戀愛”,有人補充“上次去觀測臺,看到他對著望遠鏡調(diào)試半天,就為了讓電話那頭的人看清獵戶座”;還有競賽隊友爆料“江亦舟的模擬志愿表上,第二選項特意改成了離醫(yī)科大學最近的學校,說是‘以防萬一’”。下面有人笑他“為了談戀愛連前途都規(guī)劃進去了”,卻沒人否認,那個總把“物理公式”掛在嘴邊的男生,提到“林溪”時眼里的光,比任何觀測數(shù)據(jù)都動人。
兩校的學生會聯(lián)合辦活動時,他們是公認的“最佳拍檔”。林溪負責統(tǒng)籌協(xié)調(diào),細致得像清點手術器械;江亦舟負責技術支持,連音響設備的擺放角度都算得精準,說是“這樣聲音傳到她那邊最清晰”。有人抓拍過一張照片:后臺燈光下,林溪低頭改流程表,江亦舟幫她按住被風吹亂的紙頁,指尖不經(jīng)意碰到她的手背,兩人同時抬頭笑了,像有電流在空氣里炸開。
那時的校園里,他們是“從高三走到大學”的范本,是“彼此規(guī)劃未來”的代名詞。有人說“看他們就知道,好的愛情是一起往更亮的地方走”,也有人羨慕“原來真的有人把‘我喜歡你’藏在志愿表和觀測報告里”。
只是后來,這些帖子漸漸沉了下去。醫(yī)科大學的論壇里,再有人提起林溪,只?!八孟窨傄粋€人去圖書館”“夜班結(jié)束后,樓下再也沒見過那個騎單車的身影”;理工大學的帖子里,江亦舟的名字成了禁忌,偶爾有人說起“他沒來得及去科技館報到”,下面會沉默很久,然后有人回“聽說他的觀測筆記里,最后一頁寫著林溪的名字”。
那些曾經(jīng)被全校羨慕的評價,最終變成了“太可惜了”“意難平”。就像兩顆原本軌道重合的星,突然一顆偏離,只留下另一顆在原地,帶著所有關于“一起”的記憶,獨自轉(zhuǎn)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