臺燈的光圈里,只有鍵盤敲擊聲。我盯著屏幕,手指懸在半空。文檔空白處寫著《寂靜鄰里》第三章,光標閃爍著,像手術室里的監(jiān)護儀。
白天看到的罐頭標簽浮現在眼前。日文墨跡有點模糊,生產日期是周三和周五上午十點。這個規(guī)律像手術縫合線一樣清晰。我深吸一口氣,開始打字:"醫(yī)生為守護家人,決定親手終結噪音之源。"
手指突然停住。窗外傳來救護車鳴笛,由遠及近。我猛地抬頭,玻璃上映出自己的臉——蒼白,消瘦,眼窩深陷。就像那天手術室里的監(jiān)護儀,紅光一閃一閃。心跳突然加快,冷汗順著脊背滑下。
"完美謀殺在于讓人相信那只是故事。"我繼續(xù)敲擊鍵盤,每個字都像手術刀劃開皮膚般精準。文檔里的主角林醫(yī)生正在研究解剖學,而我知道他要做什么。因為我也在做同樣的事。
寫到凌晨兩點,我靠在椅背上揉太陽穴。手機震動了一下,是王伯發(fā)來的消息:"周老師今天又投訴樓上咳嗽聲,物業(yè)說會去查。"我冷笑一聲,把這條消息復制進文檔。
第二天清晨,我故意繞到周玉蘭樓下。垃圾箱旁散落著幾個空罐頭,標簽上的日文墨跡模糊。蹲下身仔細查看,發(fā)現幾道新鮮的抓痕。遠處傳來京劇唱段,比往常更響。
抬頭望去,看見周玉蘭正在訓貓:"死貓!再偷我魚食信不信我抽你!"她手腕上的老上海表在晨光中閃了一下。風吹動窗邊的花盆,泥土簌簌落下。
回到家時蘇婉已經起床,在廚房煮粥。水汽氤氳中,她側身擦汗的動作讓我心驚。那件淡藍色睡裙是新買的,領口別著安全別針——自從住院回來就總是這樣,好像隨時準備躺下。
"咖啡涼了。"她輕聲說,目光掃過我的手。我這才發(fā)現手指在發(fā)抖。她轉身盛粥,后頸的絨毛被晨光照得發(fā)亮。我想起上周她說聽到金屬聲,像手術室里的那種。
趁她午睡,我重新打開文檔。鼠標位置似乎變了半格,光標停在那段解剖描寫處。太陽穴突突直跳,想起昨天她說的話。手指撫過鍵盤,繼續(xù)寫道:"真正的醫(yī)生懂得如何處理尸體,就像處理一篇失敗的作品。"
暮色漸沉時,我在文檔末尾寫下:"真正完美謀殺,是讓所有人以為那是故事。"屏幕熄滅的瞬間,整個房間陷入黑暗。窗外傳來野貓叫聲,一聲接一聲,像是誰在敲打琴鍵。
蘇婉走進書房時,我已經換了睡衣。她什么都沒說,只是把手機充上電。充電口發(fā)出輕微的"咔嗒"聲,在寂靜中格外清晰。我們并排躺在床上,她背對著我。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,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銀白的線,像手術刀的寒光。
我假裝入睡,聽見她悄悄起身。電腦開機聲輕得像嘆氣,顯示器藍光映在墻上。腳步聲很輕,卻帶著猶豫。她終于轉身離開,不知道是否看到了最后那句話。枕頭下的手機震動了兩下,我知道她做了什么。
第二天清晨,周玉蘭又在訓貓。聲音比往常更尖銳:"死貓!偷吃也要看時候!"我拉開窗簾,看見她手腕上的老上海表在晨光中閃了一下。風吹動窗邊的花盆,泥土簌簌落下,在蘇婉昨夜放空的咖啡杯里積了一層灰。
"林海?"蘇婉突然在身后開口,"你最近寫的都是真實的事嗎?"
我轉過身,看見她手里拿著平板電腦。屏幕上是我的文檔截圖,最新修改記錄顯示就在十分鐘前。她的眼睛紅紅的,卻異常清明。
"就是那個醫(yī)生的故事。"我說,"你也看了?"
她點點頭,把平板放在桌上:"有些細節(jié)...太真實了。比如那個上海表,還有罐頭的日期。"
"寫作需要素材。"我努力讓聲音保持平穩(wěn),"你也知道,我總喜歡觀察鄰居。"
"是嗎?"她看著我的眼睛,"可為什么偏偏寫周老師?而且..."她的聲音突然低下去,"為什么寫得像是在回憶自己的計劃?"
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。陽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,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影子。她比以前瘦了很多,鎖骨凸起的樣子讓我想起手術臺上的肋骨。
"你害怕了?"我問。
"不是害怕。"她搖搖頭,"只是擔心你會陷得太深。寫這些故事的時候..."
"我只是在創(chuàng)作。"我打斷她,"你知道的,寫作對我很重要。"
她沉默了一會兒,輕輕地說:"如果你真的打算做什么,至少告訴我。不要讓我總是猜。"
我伸手想碰她的臉,卻在半空中停住。她的眼神讓我想起那天的手術室,想起主任說"你不適合當醫(yī)生"時的表情。
"我不會做任何事。"我說,"我保證。"
她笑了,那笑容讓我脊背發(fā)涼。然后她轉身走向廚房,留下平板電腦在桌上閃爍。我知道她保存了文檔截圖,也知道她永遠不會把這些交給任何人。
周玉蘭又在訓貓了,聲音比往常更大。我走到窗邊,看見她正在檢查陽臺的門窗。那只黑貓躲在角落,尾巴不安地擺動。陽光照在她的上海表上,折射出刺眼的光芒。
文檔里最后一行字還在腦海里回響:"真正完美謀殺,是讓所有人以為那是故事。"而現在,我有了一個更完美的想法——讓所有人都以為那只是故事,包括我自己。
我打開冰箱,最下層的保鮮盒里躺著那個日本罐頭。金屬光澤在冷光下閃了一下,和手術刀的刃口一樣冰冷。
\[本章完\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