玄關鏡面映出我的臉,像是被雨水泡發(fā)的尸首。黑貓喉嚨里滾出低吼,尾巴拍打瓷磚的節(jié)奏越來越快。我慢慢把手從門把手上移開,掌心貼著胸前口袋里的麻醉劑噴霧。這玩意兒是上周給蘇婉注射鎮(zhèn)靜劑時順來的。
貓咪前爪在地上輕輕抓撓,月光透過門縫照在它指甲上,泛著冷光。我想起最后一次手術,那根動脈血管也是這樣在無影燈下反著光。當時主任說:"你手抖得厲害啊。"可我現(xiàn)在握著噴霧的手穩(wěn)得很,就像當年給實習醫(yī)生示范縫合技巧那樣穩(wěn)。
黑貓突然躍起,嘶吼聲和視頻記錄完全一致。我?guī)缀跏潜灸艿匕聪聡婎^,霧氣在半空劃出銀線。它在空中翻了個滾,爪子在墻面留下三道抓痕。瓷磚上濺起的水珠沾濕了我褲腳,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地上有層薄薄的水膜。
墜落的聲響比想象中沉悶。我蹲下去按住它的脖子,能感覺到皮毛下細小的骨頭。貓咪扭動著掙扎,腥臭的唾液噴在我手腕上。忽然想起今早蘇婉說的話:"你最近寫的都是真實的事嗎?"她端著粥坐在餐桌前,鎖骨凸起的樣子讓我想起解剖課上的標本。
我把繩索從背包里掏出來時,黑貓已經不動了。它的眼睛在昏暗中泛著綠光,像是手術室頂燈反射在血泊里的模樣。我把它的前爪綁在一起,拖著往衛(wèi)生間去。瓷磚上留下蜿蜒的水痕,像條扭曲的蛇。
浴室燈光亮起的瞬間,我愣住了。墻面貼滿老式報紙,上面全是剪下的貓毛。有些用膠水粘著,有些串成風鈴。最中間有個奇怪的符號,像是用紅墨水畫的。我認出這是周玉蘭訓貓時總會比劃的手勢。
黑貓項圈內側刻著模糊的數(shù)字:1963。這個年份讓我想起上周在檔案室看到的資料——周玉蘭正是那年調離重點學校的。關門的瞬間,貓咪發(fā)出凄厲叫聲,仿佛人類哭泣。我靠在門上喘息,手背被抓傷滲出血珠。這傷口和上周給蘇婉注射時她抓我的痕跡一模一樣。
客廳飄來中藥味,混著某種香薰。我摸到茶幾上的藥罐,底下壓著幾張泛黃照片。照片里兩人穿著60年代風格的衣裳,背景是廢棄的教學樓。男的面容模糊,周玉蘭卻笑得燦爛,和現(xiàn)在猙獰的形象判若兩人。
背面寫著"未竟之事"幾個小字,筆跡經過放大,和門禁密碼書寫習慣一致。手機閃光燈掃過角落,隱約可見貓眼圖案的印章。這標記我在上周偷拍的陽臺花盆上見過。
正準備檢查書架時,樓上突然傳來重物落地的悶響。我猛地起身,后腰撞到茶幾邊沿。收音機京劇頻道的沙沙聲中,似乎夾雜著腳步聲。雨點打在窗戶上的聲音越來越密,像有人用指甲輕輕刮著玻璃。
門外傳來高跟鞋敲擊樓梯的聲響,間隔規(guī)律像某種訊號。鑰匙插入鎖孔的摩擦聲,在雨聲中格外清晰。我迅速熄滅燈光,躲到玄關柜后方。月光透過貓眼,照見鑰匙轉動時反射的冷光。
開門的是個穿風衣的女人,帽檐壓得很低。她手里拎著滴水的文件袋,進門后直奔衛(wèi)生間。蹲下身對著貓門說:"他們又來了?"我這才發(fā)現(xiàn)她手腕戴著和周玉蘭同款的上海表。
女人站起身時,文件袋滑落一角。我瞥見里面露出的照片,正是茶幾下壓著的那張。她轉身走向客廳,月光照亮她側臉的瞬間,我渾身血液都凝固了——這張臉分明就是年輕二十歲的周玉蘭。
\[未完待續(xù)\]我屏住呼吸,看著女人把文件袋放在茶幾上。她轉身時,月光從貓眼透進來,在她臉上切出一道明暗分界線。
這不是年輕二十歲的周玉蘭。
是現(xiàn)在的周玉蘭。
她的臉像是被揉皺又展開的紙,眼角細紋里藏著某種不屬于這個年代的疲憊。她解開風衣紐扣,露出里面深色旗袍——和照片里穿的一模一樣。
我死死咬住下唇,嘗到鐵銹味。背包里的手術刀硌著大腿,上周給蘇婉注射時她手腕的溫度突然涌上來。女人伸手去拿藥罐,手腕內側閃過一道疤痕,位置和蘇婉被抓傷的地方完全相同。
樓上又傳來響動,這次是木板吱呀聲。女人猛地抬頭,眼神掃向樓梯口。我也跟著屏息,聽見自己心跳聲越來越重,最后和雨點擊打窗戶的節(jié)奏混在一起。
她突然走向玄關柜。我貼著柜門內側,能聞見她身上飄來的中藥味。鑰匙串碰撞聲響起,她拉開最底層的抽屜,拿出一卷繃帶。經過我藏身的位置時,風衣下擺擦過我的鞋尖。
腳步聲往樓上去了。
我數(shù)到第十秒才敢挪動。手機在褲兜震動,是王伯發(fā)來的消息:"三分鐘后巡邏到后巷"。我把藥罐里的湯汁倒進地毯,抓起文件袋就往門外溜。風刮得門自動合上時,女人的腳步聲正好停在二樓地板正上方。
拐進樓道時,我聽見鎖舌彈開的咔嗒聲。文件袋還在滴水,浸濕了我的袖口。懷里的照片邊緣鋒利,劃得手背生疼。雨點砸在臉上已經不覺得冷了。
后巷傳來熟悉的咳嗽聲。我蹲在墻根按下噴霧器,等待黑影走近時才看清是王伯。他撐著傘朝我擺擺手:"快走,東頭車庫有出口。"
我們鉆進雨幕,誰都沒說話。轉角便利店亮著慘白的燈,玻璃映出兩個人影。我突然發(fā)現(xiàn)王伯走路時左手總在顫抖,和上周手術失敗后主任的樣子一模一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