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海水浸透了戰(zhàn)袍,沉重地貼在皮膚上,咸腥味直沖鼻腔。我像只被強行摁進魚缸的貓,在及膝深的海水里撲騰著站穩(wěn),凍得一個激靈。那只孤零零的水鉆拖鞋倔強地掛在我腳趾上,在渾濁的海水里閃爍著微弱而悲壯的光芒。
“陸!沉!舟!” 我抹了一把臉上的海水,聲音帶著海水的咸澀和被偷襲的憤怒,抖得厲害,“你幼稚!你無恥!你濫用職權(quán)!我的新衣服!我的鉆拖?。 ?悲憤的目光死死鎖在岸上那個同樣濕透、卻已經(jīng)恢復(fù)了幾分從容(雖然頭發(fā)還在滴水)的男人身上。
陸沉舟站在沙灘上,昂貴休閑鞋里灌滿了沙子,濕透的卡其褲緊貼著長腿,勾勒出流暢的肌肉線條。他抬手將額前濕漉漉的碎發(fā)往后捋,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那雙此刻帶著十足惡劣笑意的深邃眼眸。海水順著他棱角分明的下頜線滑落,滴在同樣濕透的白T恤
“林顧問,”他慢悠悠地開口,聲音帶著海水浸潤后的微啞,以及一種扳回一城的愉悅,“這叫…同甘共苦。體驗‘煙火氣’,自然要全面。” 他目光意有所指地掃過我緊貼在身上、曲線畢露(雖然沒啥料)的亮橙色烤腸戰(zhàn)袍,和我那只絕望的獨鉆拖鞋,“濕身加班,算工傷。額外補貼,五十根烤腸。我很大方了?!?/p>
【噗!大方個鬼!】
【濕身の烤腸特派員!工傷補貼五十根腸!】
【陸老板:扳回一城,心情舒暢!】
【林咸魚:我想咬死他!】
【這畫面!濕身誘惑(bushi)+烤腸の魂!絕了!】
“五十根?!我這一身行頭都泡湯了!精神損失費呢?!” 我氣急敗壞地踩著水往岸上走,每一步都帶起嘩啦的水聲,像個移動的橙色水怪。
“精神損失?” 陸沉舟挑眉,看著我狼狽上岸,嘴角惡劣的弧度加深,“林顧問剛才笑得那么開心,精神損失…應(yīng)該早就被快樂填平了吧?” 他精準地戳中我的痛點。
我:“……” 行!算你狠!
我剛踏上沙灘,還沒來得及控訴更多,就被一陣尖銳的、幾乎要刺破耳膜的嚎叫聲打斷了!
“爆了!爆了!徹底爆了??!” 執(zhí)行導(dǎo)演王胖子像個失控的肉彈戰(zhàn)車,揮舞著手里平板電腦,連滾帶爬地從遮陽棚那邊沖過來,臉上的肥肉因為極致的興奮而瘋狂抖動,小眼睛瞪得溜圓,幾乎要脫框而出!他完全無視了我和陸沉舟濕透的狼狽,以及空氣中彌漫的“同歸于盡”后的硝煙味,直接把平板懟到了陸沉舟面前。
“陸總!您看!實時在線人數(shù)!峰值!平臺歷史峰值!服務(wù)器差點崩了三次!” 王胖子的唾沫星子幾乎要噴到屏幕上,“熱搜!全是我們的! 陸沉舟沙灘摔跤#林晚晚濕身烤腸#烤腸夫婦同歸于盡#工傷補貼五十根腸#全爆了!全他娘的是‘爆’!”
他激動得語無倫次,手指在屏幕上瘋狂滑動:“還有這個!‘烤腸の魂’同款T恤!預(yù)售!就剛才直播中斷那十幾分鐘!后臺數(shù)據(jù)!瘋了!全瘋了!庫存秒光!工廠電話被打爆了!加單!必須加單!”
王胖子猛地抬頭,看向陸沉舟的眼神充滿了狂熱,仿佛在看一尊行走的財神爺(附帶烤腸加成):“陸總!您這一摔!價值千金!不!萬金!億金?。?!” 他的目光又掃過我,帶著一種發(fā)現(xiàn)寶藏的激動,“還有林老師!您那落湯雞…啊不!濕身烤腸戰(zhàn)袍造型!絕了!話題度拉滿!網(wǎng)友們都說您是‘烤腸の魂’本魂!”
我:“……” 本魂你個頭??!我現(xiàn)在只想把這身濕透的“魂”扒下來燒了!
陸沉舟倒是很平靜。他接過王胖子手里的平板,指尖在屏幕上劃了幾下,看著那一條條血紅的“爆”字熱搜和瘋狂跳動的銷售數(shù)據(jù),臉上那惡劣的笑容漸漸收斂,恢復(fù)了一貫的深沉。只是眼底深處,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、屬于商人的精光。
“嗯,知道了?!?他把平板遞還給激動得快要暈厥的王胖子,語氣平淡,“通知公關(guān)部,引導(dǎo)好輿論,重點是島嶼的‘真實’、‘煙火氣’和‘意外驚喜’的趣味性。T恤加單按計劃進行,質(zhì)量把控好?!?他頓了頓,補充道,“另外,剛才落水和…后續(xù)互動的所有高清素材,立刻剪輯一個30秒的病毒視頻,突出‘反差’和‘趣味’,配樂要魔性。今晚投放。”
“明白!陸總!保證完成任務(wù)!” 王胖子像打了雞血,抱著平板一溜煙跑了,仿佛腳下踩的不是沙子而是風(fēng)火輪。
陸沉舟這才重新把目光落回我身上。我正像個水鬼一樣,試圖擰干T恤下擺的海水,亮橙色濕漉漉地貼在身上,又冷又重又社死。
“林顧問,”他開口,聲音恢復(fù)了平時的沉穩(wěn),仿佛剛才那個拽人下海的幼稚鬼不是他,“去換衣服。錄制暫停一小時?!?他指了指不遠處節(jié)目組臨時搭建的更衣區(qū)。
我如蒙大赦,也顧不上控訴了,拔腿就往更衣區(qū)沖!這身濕透的“烤腸の魂”簡直是酷刑!
等我換上了一件備用的普通T恤(節(jié)目組準備的,沒有烤腸logo,感恩!)和干爽的褲子,擦著頭發(fā)走出來時,發(fā)現(xiàn)陸沉舟也已經(jīng)換了一身干爽的休閑裝,正坐在遮陽棚下,面前擺著一臺筆記本電腦,神色專注。他的助理低眉順眼地站在一旁,手里還拿著……一個吹風(fēng)機?
陸沉舟的頭發(fā)還半濕著,幾縷碎發(fā)垂在額前,少了幾分平時的冷硬疏離,倒多了點……居家的慵懶感?他手指在鍵盤上敲擊著,側(cè)臉線條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清晰。
助理小心翼翼地請示:“陸總,您的頭發(fā)……”
“不用。”陸沉舟頭也沒抬,聲音平淡。
我撇撇嘴,找了個離他八丈遠的椅子坐下,掏出手機——果然炸了。梅姐的99+咆哮體語音,各路品牌方(烤腸、防水服、速干衣、甚至泳裝??。┑暮献餮s,微博私信更是塞爆了。熱搜榜前十,我們倆占了半壁江山。點開#陸沉舟沙灘摔跤#,置頂?shù)木褪且欢胃咔鍎訄D:陸老板視察沙灘,腳下打滑,以一個極其狼狽的姿勢四仰八叉摔進海水里,水花四濺!慢鏡頭回放,完美捕捉了他從錯愕到懵逼再到黑臉的全過程。評論區(qū)一片“哈哈哈”的海洋:
【影帝の隕落!哈哈哈哈!】
【對不起陸神!但真的忍不??!哈哈哈哈!】
【這跤摔得,影帝級演技都演不出來!】
【沙灘暗礁:MVP!】
【烤腸の魂詛咒?陸老板被烤腸反噬了?】
而林晚晚濕身烤腸#下面,則是我被陸沉舟拽進水里撲騰、以及上岸后穿著濕透烤腸戰(zhàn)袍控訴的“精彩”瞬間。配文更是五花八門:
【烤腸の魂·濕身限定版!】
【林咸魚:工傷!必須工傷!烤腸賠償!】
【陸老板:敢笑我?拖下水一起社死!】
【同歸于盡式扯平!這CP我磕拉了!】
【濕身戰(zhàn)袍預(yù)售鏈接呢?!陸老板快上架!】
還有那個工傷補貼五十根腸#的tag,點進去全是各種P圖,把我的臉P在舉著“工傷索賠五十根腸”牌子的表情包上。甚至有人開始計算,陸老板這一摔帶來的流量和銷售額,能買多少根頂級烤腸……
我捂著臉,感覺剛換上的干衣服也拯救不了我社死的靈魂。
“看完了?” 陸沉舟的聲音冷不丁響起。
我嚇了一跳,差點把手機扔出去。抬頭,發(fā)現(xiàn)他不知道什么時候合上了筆記本,正看著我,眼神平靜無波,仿佛熱搜上那個摔得四腳朝天的不是他。
“……嗯?!?我悶悶地應(yīng)了一聲。
“感想?” 他問,語氣聽不出情緒。
我斟酌了一下詞句,小心翼翼:“呃…陸老板您…身手挺…敏捷的?摔得…挺有藝術(shù)感?” 說完就想抽自己,這說的是人話嗎?
陸沉舟卻沒什么反應(yīng),只是淡淡地“嗯”了一聲,目光轉(zhuǎn)向大海,沉默了幾秒。就在我以為這個話題過去了時,他忽然又開口,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傳到我耳朵里:
“剛才……那塊石頭,位置很刁鉆。” 他頓了頓,似乎在組織語言,語氣帶著點罕見的、不易察覺的懊惱,“沙子蓋住了,水一沖,特別滑?!?/p>
我:“……” 所以這位爺是在跟我解釋他為什么摔得那么慘?是在挽尊嗎?!
看著他依舊平靜的側(cè)臉,但耳根似乎……有那么一點點不易察覺的微紅?
【噗!陸老板在解釋!他在挽尊!】
【‘位置很刁鉆’‘特別滑’!影帝の倔強!】
【林咸魚:憋?。〔荒苄?!笑了又要被拖下水!】
【他耳朵是不是紅了?!啊啊啊可愛!】
我死死咬住下唇,用盡畢生功力才沒讓笑聲漏出來。咸魚也是有求生欲的!五十根烤腸的工傷補貼還沒到手呢!
“咳…理解理解!” 我用力點頭,表情嚴肅得像在聽學(xué)術(shù)報告,“意外!純屬意外!都是礁石的錯!陸老板您身手矯健,絕對是那礁石偷襲!”
陸沉舟瞥了我一眼,眼神里帶著點“你演得太假”的了然,但沒再說什么。他站起身,對助理吩咐:“通知導(dǎo)演組,一小時后恢復(fù)錄制。項目……調(diào)整一下?!?他目光掃過沙灘,“加一個……‘礁石隱患大排查’體驗環(huán)節(jié)?!?/p>
助理:“……是,陸總?!?表情有點微妙。
我:“……” 公報私仇!絕對是公報私仇!排查礁石?是想讓我們都去摔一遍嗎?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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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小時后,錄制恢復(fù)。
沙灘上多了一群穿著節(jié)目組統(tǒng)一T恤(謝天謝地不是烤腸の魂?。┑募钨e,以及……一堆安全帽、小鏟子和探測棒?
王胖子拿著擴音器,紅光滿面地宣布:“為了響應(yīng)陸總號召,體驗真實、安全、有意義的島嶼生活!我們臨時增加一個‘礁石隱患大排查’體驗環(huán)節(jié)!大家分成兩組,在劃定區(qū)域內(nèi),用工具排查可能被沙子掩蓋的濕滑礁石!標記出來,保障游客安全!這也是我們‘煙火人間’生活體驗的一部分!計時一小時,標記最多最準的小組獲勝!獎品是……”
他故意拉長聲音,然后猛地指向旁邊一個蓋著紅布的推車。
紅布揭開。
里面是堆成小山的、油紙包好的、散發(fā)著誘人香氣的——烤腸!
目測……不止五十根。
“當當當!由我們‘烤腸の魂’品牌獨家贊助的——頂級炭火烤腸五十份!” 王胖子聲音洪亮。
嘉賓們:“……”
彈幕:【哈哈哈哈哈哈!】
【獎品是烤腸!果然是烤腸の魂!】
【陸老板:工傷補貼?不,這是勞動報酬!】
【排查礁石換烤腸?這很‘煙火人間’!】
【林咸魚:為了烤腸!沖?。 ?/p>
我嘴角抽搐地看著那堆烤腸,再看看旁邊一臉平靜、仿佛只是做了個普通商業(yè)決策的陸沉舟。行,陸老板,您狠!用烤腸當誘餌,讓我們給你免費排查安全隱患!這資本家當?shù)?,爐火純青!
“林顧問,”陸沉舟的聲音在旁邊響起,帶著一絲公事公辦的意味,“你和我一組。作為顧問,指導(dǎo)我如何更‘踏實’地進行排查工作?!?他遞給我一個小鏟子和一頂……印著小烤腸logo的黃色安全帽。
我看著他遞過來的烤腸安全帽,再看看他那張帥臉,默默接了過來。行,人在烤腸下,不得不低頭。
于是,接下來的一個小時,在風(fēng)景如畫的白沙灘上,出現(xiàn)了極其詭異又和諧的一幕:
頂流影帝陸沉舟,戴著小烤腸安全帽,拿著探測棒,一臉嚴肅(甚至有點過于嚴肅)地在沙灘上戳戳點點,仿佛在進行什么地質(zhì)勘探。
而我,林晚晚,同樣戴著烤腸小帽,拿著小鏟子跟在他旁邊,時不時指著一處可疑的沙堆:“陸老板!這里!這里沙子顏色深!底下可能有東西!” 或者在他差點踩到濕滑區(qū)域時,下意識拽他胳膊:“小心!那邊滑!”
陸沉舟每次都從善如流,動作甚至有點……謹慎過頭?完全不像之前那個走路帶風(fēng)、視察場地的島主,倒像個第一次下工地的小心翼翼的萌新。
【噗!陸老板好認真!】
【戴烤腸帽的影帝!萌出血!】
【林顧問拽胳膊了!她拽了!】
【陸老板:被顧問保護了?感覺如何?】
【這排查礁石,愣是拍出了偶像劇氛圍?】
【烤腸帽是本體嗎?】
其他嘉賓組則是雞飛狗跳,為了烤腸獎品拼了老命,挖沙、標記,玩得不亦樂乎。沙灘上充滿了快活的空氣和烤腸的香氣。
最終,憑借著陸沉舟“嚴謹”的態(tài)度(和我的及時提醒),我們組以微弱的優(yōu)勢(主要是我眼尖)獲勝。當我捧著一大包油汪汪、熱乎乎的烤腸獎品時,感覺這工傷……好像也沒那么虧了?
錄制結(jié)束,夕陽將海面染成一片金紅。
我坐在沙灘邊的休息椅上,滿足地啃著贏來的烤腸,看著工作人員收拾器材。陸沉舟走了過來,他已經(jīng)摘掉了那頂有點滑稽的烤腸小帽,頭發(fā)被海風(fēng)吹得微亂。
他沒說話,只是遞過來一個平板。
我疑惑地接過來,屏幕上播放的正是王胖子他們效率奇高剪輯出來的“病毒視頻”。
視頻開頭,是陸沉舟視察沙灘時,腳下突然打滑,慢鏡頭完美呈現(xiàn)了他那張帥臉上從從容到錯愕再到懵逼的全過程,配上夸張的“OH NO~”音效。緊接著畫面一切,是我指著他落水的身影笑得前仰后合、毫無形象的樣子,配字:“哈哈哈哈老板摔了!” 然后鏡頭快切,是我被陸沉舟黑著臉拽進海里的瞬間,水花四濺!慢鏡頭回放我落水時驚恐的表情和濕透的烤腸戰(zhàn)袍,配上“救命!”字幕。最后畫面定格在我上岸后渾身濕透、悲憤控訴“工傷補貼五十根腸!”的特寫上,旁邊蹦出巨大的、油光發(fā)亮的烤腸特效動畫!
整個視頻節(jié)奏快,反差強,配樂魔性洗腦(是一首加速版的《烤腸disco》),完美突出了“頂流影帝意外社死”和“沙雕顧問被迫工傷”的反差萌和趣味性。
我:“……”
看完只覺得臉上發(fā)燒,這視頻簡直是把我的社死瞬間反復(fù)鞭尸加魔性放大!
“怎么樣?”陸沉舟的聲音聽不出喜怒。
“……傳播效果…應(yīng)該…挺好的吧?” 我干巴巴地說。
“嗯。”陸沉舟拿回平板,手指點了點,“投放一小時,全網(wǎng)播放量破五千萬?!灸cの魂’品牌搜索量暴漲300%。島嶼搜索熱度翻倍?!?他頓了頓,目光落在我臉上,夕陽的金輝落在他深邃的眼眸里,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復(fù)雜情緒,“林顧問,你的‘工傷’,價值斐然?!?/p>
我被他看得有點發(fā)毛,下意識地啃了口烤腸壓驚。
陸沉舟卻忽然移開目光,看向遠處沉入海平面的夕陽,聲音很輕,仿佛自言自語,又清晰地飄進我耳朵里:
“下次……別笑那么大聲?!?/p>
我:“……?”
還沒等我琢磨透他這句話是威脅還是別的什么意思,他又恢復(fù)了那副公事公辦的口吻:
“明天行程,視察島上最大的海鮮市場。作為生活體驗官和顧問,學(xué)習(xí)如何挑選最新鮮的海貨,并策劃一期‘烤腸の魂’海鮮燒烤主題直播?!?他頓了頓,補充道,“工作服……還是那件?!?/p>
我嘴里的烤腸,瞬間就不香了。
烤腸戰(zhàn)袍!還要穿?!還要穿著它去海鮮市場?!還要直播燒烤?!
看著陸沉舟在夕陽下挺拔而“冷酷”的背影,我悲憤地狠狠咬了一大口烤腸。
這艘烤腸賊船,它不僅要榨干我的沙雕價值,還要榨干我的社死承受力??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