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霧還沒散時(shí)，排練室的門就被推開了。張函瑞抱著卷牛皮紙闖進(jìn)來，紙卷在地上滾了兩圈，展開時(shí)帶著股松墨香——是他托人裁的譜子封面，糙糙的紙面上，七個舉著栗子的小人正從后山的霧里走出來，王浩頭頂?shù)脑票划嫵闪嗣藁ㄌ堑臉幼樱倏〕寂赃叺囊巴枚渎N得老高，聶瑋辰的“大樹鼓”上還落著片粉筆屑畫的葉子。

“怎么樣？”他指尖點(diǎn)著紙角，眼里亮得像落了星子，“比地上的粉筆字牢，能跟著譜子走?！弊笃婧焓置嗣?，紙面糙得能掛住桂花屑，“再題個字吧。”他轉(zhuǎn)頭看楊博文，對方正把烤栗子的殼剝成小碟子，聞言往紙上撒了點(diǎn)桂花碎，“就叫‘秋檐下的絮語’？你看這霧，這栗子，還有咱們說的話，都像檐角垂著的線，纏在一塊兒了?！?/p>

王浩突然從鐵皮盒里翻出片銀杏葉，是上周在后山撿的，邊緣已經(jīng)卷成了波浪。他把葉子往封面角落一擺，“加個印章，蓋在這兒?！标惪ｃ懪e著攝像機(jī)湊近，鏡頭里，銀杏葉的黃、牛皮紙的褐、桂花屑的金混在一塊兒，像把整個秋天都釘在了紙上。

官俊臣練吆喝時(shí)，嗓子突然有點(diǎn)啞。楊博文從兜里摸出顆潤喉糖，糖紙剝開時(shí)，飄出點(diǎn)薄荷香?！昂@個練，”他把糖往官俊臣手里塞，“昨天聽賣糖葫蘆的奶奶說，她年輕時(shí)唱小調(diào)，就靠含薄荷糖開嗓?！惫倏〕己呛鸪鰜淼恼{(diào)子，果然帶了點(diǎn)清冽，像后山的風(fēng)裹著薄霜，把排練室的霧氣都吹得晃了晃。

聶瑋辰的鼓面上，不知何時(shí)落了片銀杏葉，大概是從窗外飄進(jìn)來的。他沒撿，只是用鼓槌輕輕敲了敲葉邊，咚咚的聲里，混著點(diǎn)沙沙的響，像在給念白配伴奏。張桂源抱著吉他彈起來，和弦里突然多了段新調(diào)子，軟乎乎的，像奶奶烤栗子時(shí)哼的童謠。“加在這兒，”他指著譜子上的念白處，“就像霧里藏著句悄悄話?！?/p>

中午吃盒飯時(shí)，賣糖葫蘆的老爺爺揣著個布包來了。打開一看，是串凍柿子，橙紅的果子裹著層白霜，像掛在枝頭的小燈籠?！敖o你們潤潤嗓子，”他往官俊臣手里塞了顆，“這柿子在缸里凍了三天，甜得能粘住牙，比糖稀還稠?！惫倏〕家Я丝?，柿子汁順著嘴角往下淌，甜香漫開來時(shí)，張函瑞突然抓起筆，在譜子背面畫了個咧嘴笑的柿子，旁邊注了行字：“此處可加咂嘴聲，像咬凍柿子的甜?！?/p>

午后霧散了，陽光斜斜照在鐵皮盒上。楊博文把潤喉糖的糖紙疊成小方塊放進(jìn)去，和野菊瓣、銀杏葉、栗子殼擠在一起。左奇函突然拿起盒子晃了晃，里面發(fā)出窸窸窣窣的響，像段沒唱完的調(diào)子?！暗雀桎浐昧耍彼皖^對楊博文說，“就把這盒子寄給老家的人，讓他們聽聽秋的聲音?！?/p>

排練到傍晚，陳浚銘的鏡頭突然對準(zhǔn)了窗外。后山的樹梢上，晚霞正燒得通紅，像誰把烤栗子的火潑到了天上。張桂源抱著吉他走到窗邊，突然哼起段新旋律，尾音拖得長長的，像要纏上那片晚霞。王浩趕緊掏出錄音筆，官俊臣舉著凍柿子當(dāng)話筒跟著唱，聶瑋辰用鼓槌敲著譜架打節(jié)奏，銀杏葉在鼓面上跳得更歡了。

鎖門時(shí)，張函瑞把新封面的譜子塞進(jìn)琴包，牛皮紙蹭著吉他弦，發(fā)出嗡嗡的響。巷口的竹匾還豎在墻上，月光透過竹篾的縫隙，在地上投下網(wǎng)似的影子，像張沒彈完的樂譜。七個影子踩著影子走，偶爾踢到滾落的銀杏果，發(fā)出悶悶的響，像在給調(diào)子加低音。

楊博文摸了摸兜里的銀杏葉，是左奇函剛才塞給他的，葉梗上系著根細(xì)紅繩，像從搪瓷缸里拆下來的那種。他偷偷把葉子夾進(jìn)譜子，剛好落在“秋檐下的絮語”那行字旁邊，葉尖的黃和牛皮紙的褐融在一塊兒，暖得像揣了團(tuán)小火苗。

他們的歌還在長，像后山的栗子樹，在秋光里慢慢扎根。等真到了唱給風(fēng)聽的那天，定有銀杏葉跟著調(diào)子飛，凍柿子的甜裹著霧落下來，連老爺爺煙袋鍋里的火星，都會跟著節(jié)奏跳成音符——畢竟秋天還沒走，冬天還沒到，他們還有大把的時(shí)光，把日子釀成糖，把歲月譜成歌，唱給每片落葉聽，唱給彼此掌心的溫度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