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開始更加仔細(xì)地、帶著明確目的地整理剩下的物品。情緒宣泄過后,是極致的冷靜。
她找到幾片特殊材質(zhì)的金屬薄片,觸手冰涼,異常堅韌,上面蝕刻著一些無法理解的微小紋路,像是某種電路板或能量回路的雛形。一張被撕去大半的草圖殘片,只剩下一個復(fù)雜的坐標(biāo)演算公式和“神廟……能量核心……不穩(wěn)定……”幾個模糊字眼。一小包用銀箔包裹的奇異種子,散發(fā)著微弱的生命能量波動。甚至在一本筆記本的封皮夾層里,她摸到了一枚極薄的、幾乎透明的生物芯片。
她將那張姐妹涂鴉、那幾片特殊金屬、殘片、種子以及生物芯片,小心翼翼地貼身收好。其余的信札、圖紙、甚至那半盒變質(zhì)的糖果,她都原樣放回箱中,包括那把改良犁鏵的圖紙——那是屬于這片土地、屬于那些農(nóng)人的希望,不應(yīng)被她帶走。
合上箱蓋,重新落鎖。閣樓重歸寂靜,仿佛什么都不曾發(fā)生。但葉歸荑知道,有些東西,已經(jīng)徹底改變了。她不僅找到了關(guān)于姐姐更真實的記憶,找到了情感的錨點,也找到了……或許能改變某些軌跡的鑰匙。
她走下閣樓,步伐穩(wěn)定。夕陽的余暉透過走廊的窗欞,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。指尖在袖中輕輕摩挲著那枚冰冷的生物芯片和那張粗糙的畫紙。
姐姐,你未竟的路,或許我無法完全走下去。但你留下的光,無論是照亮天下的理想,還是照亮妹妹一顆糖的微光,都不會被輕易湮滅。
塵埃已然落定,而新的故事,正在舊物的灰燼中,悄然孕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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黎明的澹州港,籠罩在一片揮之不去的濃霧中。濕冷的白色水汽如同巨大的幽靈,從墨藍(lán)色的海面上升騰、蔓延,吞噬了桅桿、碼頭、以及更遠(yuǎn)處起伏的山巒輪廓??諝庹吵矶洌柡}分和魚腥的氣息,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口鼻之間,呼吸都帶著一股咸澀的涼意。海浪失去了往日的喧囂,只是無力地、一次又一次地舔舐著潮濕的碼頭木樁和礁石,發(fā)出沉悶而單調(diào)的“嘩啦——嘩啦——”聲,如同天地間緩慢而沉重的心跳。
碼頭棧橋旁,那艘即將啟航前往京都的官船,如同一條沉睡的巨獸,在霧氣中顯露出龐大而模糊的輪廓。船身漆成肅穆的暗青色,桅桿高聳,此刻卻如同折斷的桅桿般沉默地刺入灰白色的霧靄中。船帆尚未完全升起,軟塌塌地垂掛著,沾滿了細(xì)密的水珠。幾名水手在甲板上沉默地忙碌著,檢查纜繩、搬運(yùn)最后一批補(bǔ)給,身影在濃霧中若隱若現(xiàn),如同無聲的皮影戲。
范府的車隊靜靜地停在碼頭空地上。馬車普通,護(hù)衛(wèi)精干卻低調(diào),一切都符合范建一貫不顯山不露水的風(fēng)格。范閑穿著一身嶄新的寶藍(lán)色綢緞長衫,外罩同色系的錦紋披風(fēng),頭發(fā)用玉冠束得一絲不茍。這身打扮讓他少了幾分在澹州時的隨意,多了幾分屬于司南伯府公子的貴氣,卻也像一層無形的枷鎖,束縛著他此刻有些躁動不安的靈魂。
他站在馬車旁,最后一遍清點著隨行的行李和仆從名單,小臉繃得有些緊,眼神時不時地飄向那艘沉默的官船,又迅速收回,掠過碼頭上熟悉的一切——熟悉的魚腥味,熟悉的潮濕木板,熟悉的海鳥在霧中模糊的叫聲……這一切,即將成為過去。
葉歸荑站在稍遠(yuǎn)一些的地方,依舊是一身不起眼的灰布衣裙,外面罩著一件抵御海風(fēng)寒氣的深色斗篷,兜帽拉得很低,遮住了大半張臉,只露出一個線條冰冷緊繃的下頜。她身邊只放著一個簡單的粗布包袱,里面是幾件換洗衣物和那柄從不離身的、由冷凍艙零件改造的三棱刻刀。她像一尊沉默的礁石,與周遭彌漫的離愁別緒格格不入,仿佛只是一個無關(guān)的看客。只有那雙隱藏在兜帽陰影下的眼睛,如同最精密的儀器,冷靜地掃描著碼頭環(huán)境、船只結(jié)構(gòu)、水手狀態(tài)、以及每一個進(jìn)出港口的面孔,評估著潛在的風(fēng)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