梔子與夏的詩

?？庉嫴康碾娔X屏幕在昏暗的辦公室里泛著冷光。白梔夏盯著屏幕上那個名為《梔子觀察日記》的文檔，手指懸在鍵盤上方，遲遲沒有落下。

自從上周那場暴雨過后，她和林聽晚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微妙的默契。素描本被還了回來，里面多了一張紙條："周六下午三點，圖書館古籍室"。沒有署名，但那支紅鋼筆留下的墨跡太過熟悉。

"還沒找到合適的插圖？"

李悅的聲音突然在身后響起，白梔夏慌忙關(guān)掉文檔。?？庉嫴坎块L抱著一摞雜志站在她身后，圓框眼鏡后的眼睛閃著八卦的光芒。

"我聽說，"她湊近白梔夏，壓低聲音，"你和林聽晚在儲物間待了一整個暴雨天？"

白梔夏的耳根瞬間燒了起來。她低頭假裝整理畫具，鉛筆在指間轉(zhuǎn)了一圈又一圈。"只是...討論下期?？膬?nèi)容。"

"是嗎？"李悅意味深長地笑了，"那你知道她最近在寫匿名小說嗎？"

白梔夏的手指一頓，鉛筆掉在桌上。林聽晚從未提起過這件事。

"校園論壇的'原創(chuàng)文學(xué)'版塊，"李悅推了推眼鏡，"有個叫'晚風(fēng)'的作者正在連載《梔子觀察日記》，女主角是個喜歡畫素描的女生。"她意有所指地看著白梔夏，"細節(jié)真實得可怕，連主角右手中指上的鉛筆繭都寫了進去。"

白梔夏下意識蜷起手指，遮住那個因常年畫畫而形成的小繭。她的心跳突然加速，腦海中閃過那本《觀察筆記》里密密麻麻的記錄。

"對了，"李悅走到門口又回頭，"最新一章更新在昨晚，預(yù)言女主角下周會穿藍色連衣裙。"她眨了眨眼，"我記得你確實有條藍裙子？"

門關(guān)上的聲音在空蕩的編輯部里格外刺耳。白梔夏呆坐片刻，猛地抓起書包沖向計算機教室。午休時間這里空無一人，她顫抖著打開校園論壇，很快找到了那個帖子。

《梔子觀察日記》已經(jīng)更新到第七章，最新一章的發(fā)布時間是昨晚23:47。白梔夏點開章節(jié)，一段文字立刻跳入眼簾：

"她會在下周三穿上那條藍裙子，裙擺處繡著小小的梔子花紋。那是她十六歲生日時外婆送的禮物，她只穿過兩次，一次是生日當天，一次是參加表哥的婚禮..."

白梔夏的呼吸停滯了。這條裙子的細節(jié)連程雨桐都不知道。她繼續(xù)往下讀：

"那天她會把素描本落在美術(shù)室第三排的抽屜里，本子的最后一頁畫著我的眼睛。但她不會知道，我早已在那頁背面用紅墨水寫下了答案..."

屏幕上的文字突然變得模糊。白梔夏抬手擦了擦眼睛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指尖在微微發(fā)抖。她點開作者主頁，"晚風(fēng)"的個人簡介只有一句話："我記錄你，就像你描繪我"。

窗外傳來上課預(yù)備鈴的聲響。白梔夏匆忙截圖保存，關(guān)機時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。水漬在桌面蔓延，形狀像極了那天在儲物間地板上看到的夕陽光影。

***

周六的圖書館古籍室彌漫著陳舊紙張的氣息。白梔夏推開沉重的橡木門時，林聽晚正坐在角落的閱覽桌前，面前攤開一本厚重的古籍。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身上投下條紋狀的光影，讓她看起來像被關(guān)在籠子里的鳥。

"你來了。"林聽晚頭也不抬地說，紅鋼筆在筆記本上劃出一道流暢的線。

白梔夏在她對面坐下，從書包里取出素描本。自從看過那篇小說后，她連續(xù)幾晚沒睡好，眼下浮現(xiàn)出淡淡的青色。

"《梔子觀察日記》。"她直接切入主題，聲音比想象中平靜，"是你寫的？"

林聽晚的筆尖頓了一下，墨水在紙上洇開一個小圓點。她慢慢合上筆記本，露出封面上燙金的"古籍閱覽登記簿"字樣。

"你看到了。"這不是疑問句。

白梔夏翻開素描本，取出夾在里面的一張打印紙——那是她截圖的論壇頁面。林聽晚掃了一眼，突然笑了。

"害怕了？"她的語氣帶著熟悉的挑釁，"覺得我在監(jiān)視你？"

"那條裙子，"白梔夏緊緊盯著她的眼睛，"我從來沒告訴過任何人它的來歷。"

林聽晚站起身，繞過桌子走到白梔夏身后。她的手指輕輕搭在對方肩上，俯身在耳邊低語："你高二那年五月十七號，曾經(jīng)在美術(shù)室窗邊換過衣服。"

白梔夏的血液瞬間凝固。那天體育課后她弄濕了校服，確實借用過美術(shù)室的更衣間。但她清楚地記得自己拉上了窗簾——

"窗簾右下角有個破洞。"林聽晚的呼吸拂過她的耳廓，"正好對著畫架的位置。"

白梔夏猛地站起來，椅子在地板上劃出刺耳的聲響。她轉(zhuǎn)身面對林聽晚，胸口劇烈起伏。那個破洞她早就知道，但一直懶得報修。她從未想過，這個疏忽會讓自己的身體成為別人筆下的素材。

"為什么要寫那些？"她的聲音發(fā)抖，"為什么要...公布出去？"

林聽晚沒有立即回答。她走回桌前，從古籍里抽出一張泛黃的借書卡?？ㄆ趁鎸懼恍行∽郑?借閱人：白梔夏，借閱日期：三年前的今天"。

"記得這本書嗎？"林聽晚輕聲問。

白梔夏接過卡片，記憶突然閃回高一那年。她確實借過一本《花卉圖鑒》，為了查找梔子花的資料。那天借書處值班的是個戴眼鏡的女生，全程低著頭，她根本沒注意對方的長相。

"那天是我值班。"林聽晚說，"你遞過學(xué)生證時，手腕內(nèi)側(cè)沾著鉛筆灰。"她的指尖輕輕劃過白梔夏的手腕，"我當時就想，這個連自己都照顧不好的女生，居然會為了一朵花查閱這么多資料。"

白梔夏的心臟狂跳。她突然意識到，在這場看似由她主導(dǎo)的凝視游戲中，自己早就是網(wǎng)中的蝴蝶。

"小說里的預(yù)言..."她艱難地開口。

"都是已經(jīng)發(fā)生過的事。"林聽晚從書包里取出一個文件夾，"除了藍裙子那段。"她打開文件夾，里面是一沓照片，"我賭你會穿它來見我。"

照片上是白梔夏穿著那條藍色連衣裙的背影，看角度是從教學(xué)樓高處偷拍的。日期顯示是去年夏天，她完全沒印象自己曾經(jīng)在校園里穿過這條裙子。

"這是..."

"去年暑假補習(xí)班。"林聽晚抽出最下面一張照片，"你只穿了半天就換回校服了，因為覺得太顯眼。"

白梔夏的膝蓋突然發(fā)軟。她扶住桌子，腦海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：如果連這種細節(jié)都被記錄，那她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呢？那些深夜在素描本上寫下的心事，那些對著鏡子練習(xí)過的對話，那些關(guān)于林聽晚的、羞于啟齒的幻想...

"下周三。"林聽晚突然說，"穿那條裙子來文學(xué)社。"她的紅鋼筆在指尖轉(zhuǎn)了一圈，"我會告訴你一個秘密。"

"什么秘密？"

"關(guān)于你素描本最后一頁的秘密。"林聽晚靠近一步，身上散發(fā)著淡淡的梔子香氣，"那頁你畫了我的眼睛，但沒注意到瞳孔里有什么。"

白梔夏倒吸一口冷氣。她確實畫過林聽晚的眼睛，就在儲物間那天。當時她專注于捕捉那琥珀色中的金色光點，根本沒想過要放大觀察...

古籍室的掛鐘突然敲響四下，驚飛了窗外的一群麻雀。林聽晚收拾好文件夾，臨走前在桌上留下一張紙條：

"對了，你右手抽屜里的那盒鉛筆頭，我拿走了一支。物歸原主。"

白梔夏呆立原地，直到林聽晚的腳步聲完全消失。她慢慢走回座位，發(fā)現(xiàn)桌上那本古籍還攤開著，正好是梔子花的章節(jié)。書頁邊緣有一行新鮮的紅色批注：

"她終于開始害怕了，這正是我想要的。"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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