商燼的慘叫聲在寂靜的漁村回蕩,像被掐斷的琴弦,尖銳得刺耳。
云杫推開房門沖下樓時,正看見厲承嶼將一瓶透明液體潑在商燼臉上。液體接觸到皮膚的瞬間,冒出白色的煙霧,商燼疼得悶哼一聲,捂著臉的手指卻微微松開了些——他的臉頰上,皮膚像融化的蠟,正順著下頜線往下滴落,露出底下鮮紅的肉。
“這是之前在劇院找到的解毒劑,沒想到在這里也能用?!眳柍袔Z的聲音帶著一絲緊繃,“但只能暫時壓制?!?/p>
陸則衍蹲在商燼身邊,指尖捏著一片從他衣領(lǐng)上掉落的魚鱗——那魚鱗泛著青黑色,邊緣鋒利,上面還沾著一絲半干涸的血跡?!八M(jìn)了哪間屋?”
“村東頭那間掛著漁網(wǎng)的?!鄙虪a的聲音含糊不清,像是含著棉花,“里面……有個女人,背對著我梳頭,我忍不住……”
他沒說完,但所有人都明白了——他看了那女人的臉。
客棧掌柜不知何時站到了他們身后,依舊背對著眾人,手里的粗瓷碗“當(dāng)啷”一聲掉在地上,摔得粉碎。地上的碎片里,映出的不是他們的倒影,而是一張張沒有五官的臉,正對著他們無聲地笑。
“觸犯規(guī)則者,留不住臉?!闭乒竦穆曇粝窈@伺膿艚甘?,“天亮前,他會變成‘無面者’?!?/p>
云杫的目光落在掌柜的后頸——那里,有一塊淡青色的印記,形狀和她鎖骨處的海蛇一模一樣,只是更淺,像褪色的舊傷疤。
【提示:客棧掌柜為“海女”的守護(hù)者,知曉部分真相?!?/p>
系統(tǒng)音剛落,掌柜突然轉(zhuǎn)身。
所有人下意識地別開視線,只有云杫沒動——她看見他的臉了。那不是一張完整的臉,左半張是正常的中年男人面容,右半張卻覆蓋著細(xì)密的青黑色鱗片,鱗片縫隙里,隱約能看見蠕動的觸須。
“海女……”掌柜的聲音里帶著痛苦的嘶啞,右半邊臉的鱗片簌簌作響,“你終究還是回來了?!?/p>
云杫的心臟猛地一縮,鎖骨處的海蛇印記灼熱得像是要燒起來。她掌心的黑霧不受控制地翻涌,在地面凝成一張?zhí)摶玫臐O網(wǎng),網(wǎng)眼里映出無數(shù)張掙扎的人臉。
“你在說什么?”陸則衍強(qiáng)忍著轉(zhuǎn)頭的沖動,聲音低沉,“什么海女?”
掌柜沒回答,只是深深地看了云杫一眼,轉(zhuǎn)身走進(jìn)后廚,木門重重關(guān)上,再也沒有動靜。
***“必須找到失蹤人口的‘臉’,否則商燼就完了。”厲承嶼將商燼扶到椅子上,目光掃過漁村的方向,“天亮后分頭行動,我去村東頭那間屋看看。”
“我和你一起?!标憚t衍點(diǎn)頭,“溫景然,你留在客棧照看商燼?!彼D了頓,看向云杫,“你……”
“我自己逛逛?!痹茤y打斷他,指尖的黑霧已經(jīng)平息,“別忘了,我現(xiàn)在是‘迷路的旅人’?!?/p>
她轉(zhuǎn)身上樓時,感覺到溫景然的目光落在她的后頸,那目光里的偏執(zhí)比在劇院時更濃,像一張無形的網(wǎng),正緩緩收緊。
***清晨的漁村被一層薄霧籠罩,空氣中的腥味淡了些,卻多了股腐朽的草木氣息。云杫沿著村道慢慢走,路過的村民都低著頭,帽檐壓得極低,腳步匆匆,像一群被操控的木偶。
一間掛著“漁具鋪”木牌的屋子前,曬著幾張巨大的漁網(wǎng)。漁網(wǎng)的網(wǎng)眼上沾著細(xì)碎的鱗片,青黑色,和商燼衣領(lǐng)上的一模一樣。
云杫剛想走近,屋里突然傳來一陣孩童的笑聲。
一個穿著粗布褂子的小男孩從屋里跑出來,手里舉著一個貝殼做的哨子,吹得嗚嗚咽咽。他沒戴帽子,小臉白凈,五官清晰,和村里的“無面者”格格不入。
“姐姐,你是新來的嗎?”小男孩仰起臉看她,眼睛亮得像海水,“我叫阿木,村里的大人們都不喜歡我,說我是‘異類’。”
云杫的目光落在他的脖頸處——那里沒有任何印記。“你不怕我?”
“不怕呀?!卑⒛具肿煨α?,露出兩顆小虎牙,“奶奶說,長得好看的姐姐都不是壞人?!彼麥惤徊剑÷曊f,“姐姐,你見過‘海女’嗎?村里的老人說,她住在海底,會把不乖的小孩的臉偷走哦?!?/p>
“你見過?”云杫蹲下身,與他平視。
阿木的笑容突然僵住,眼神變得空洞:“見過……她有長長的頭發(fā),臉上戴著貝殼做的面具,手指上有鱗片……”他的聲音越來越低,像是在復(fù)述別人的話,“她會唱好聽的歌,聽到歌的人,臉就會變成泡沫……”
話音未落,一個老嫗突然從屋里沖出來,一把將阿木拉到身后,惡狠狠地瞪著云杫,帽檐下的陰影里,隱約能看見一片平坦的輪廓——她沒有臉。
“別教壞我孫子!”老嫗的聲音嘶啞,像被砂紙磨過,“滾出漁村!”
她推著阿木走進(jìn)屋,木門“砰”地關(guān)上,從門縫里傳來阿木的哭聲:“奶奶,我想看看海女的面具……”
云杫站在原地,指尖微微顫抖。阿木的話像一把鑰匙,打開了她腦海里的某個片段——漆黑的海底,有人在唱歌,歌聲里混著無數(shù)人的哀嚎,還有一張覆蓋著鱗片的臉,正從泡沫中緩緩升起。
【提示:找到阿木的奶奶,可解鎖關(guān)鍵線索?!?/p>
***回到客棧時,陸則衍和厲承嶼已經(jīng)回來了,兩人的臉色都很難看。
“村東頭那間屋是空的,只有一梳頭鏡,鏡子里映出的不是人影,是一片海水。”厲承嶼的聲音沉得像要滴出水,“墻上掛著一張女人的畫像,沒有臉,穿著和你一樣的黑裙子?!?/p>
陸則衍補(bǔ)充道:“我在屋后的井里發(fā)現(xiàn)了這個?!彼麛傞_手心,里面是半張泛黃的照片,照片上是一個穿旗袍的女人,眉眼溫婉,背景是一片蔚藍(lán)的大海。
云杫的呼吸驟然停滯。
照片上的女人,和她腦海里那個“寫著‘云杫’的身份證”上的頭像,長得一模一樣。
就在這時,溫景然從商燼的房間走出來,臉色蒼白:“商燼他……情況更糟了,臉上的皮膚開始脫落,露出的肉上,長了鱗片。”
他的目光落在陸則衍手里的照片上,瞳孔微縮,隨即又恢復(fù)了溫和的笑容:“看來,我們離真相不遠(yuǎn)了?!?/p>
云杫看著他手腕上的木紋印記——那印記不知何時變得和她鎖骨處的海蛇印記一樣清晰,青黑色,像活的一樣在蠕動。
她忽然明白,這個副本的“無面者”,從來都不是村民。
而是他們自己。
***傍晚的潮水比昨夜更洶涌,拍打著礁石,發(fā)出雷鳴般的響聲。云杫站在沙灘上,看著血色月亮再次升起,鎖骨處的印記灼熱得幾乎要撕裂皮膚。
身后傳來腳步聲,是溫景然。
“他們都在客棧等你?!彼叩剿磉叄掷锬弥侵сy灰色的畫筆,“商燼說,他在那間屋里看到的女人,手指上有鱗片,和你的一樣?!?/p>
云杫低頭,看著自己的指尖——不知何時,指甲邊緣已經(jīng)覆蓋上了一層細(xì)密的青黑色鱗片,在月光下泛著冷光。
“你早就知道了,對不對?”她抬眼,直視著他的臉,“你知道我是‘海女’?!?/p>
溫景然笑了,笑容溫柔卻詭異:“我當(dāng)然知道?!彼?,指尖輕輕撫過她鎖骨處的印記,“因?yàn)?,我就是第一個被你‘奪走’面容的人啊?!?/p>
他的臉在月光下緩緩變化,五官像融化的蠟一樣褪去,露出一片平坦的輪廓,只有那雙眼睛,依舊帶著偏執(zhí)的溫柔,死死地盯著她。
“現(xiàn)在,輪到他們了?!?/p>
遠(yuǎn)處的客棧方向,突然傳來兩聲慘叫,一低沉,一急促,分別是陸則衍和厲承嶼的聲音。
云杫猛地回頭,看見客棧的屋頂上,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——客棧掌柜,他的右半邊臉覆蓋著鱗片,手里舉著一張巨大的漁網(wǎng),網(wǎng)眼里,映出陸則衍和厲承嶼掙扎的身影。
而他們的臉,正在一點(diǎn)點(diǎn)消失。
血色月光下,云杫聽見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,帶著海水的腥氣,像在唱歌:
“回來吧,回到海底……”
她的指尖,青黑色的鱗片越來越密,像要覆蓋整只手。
這場關(guān)于“臉”的游戲,才剛剛開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