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天亮時，唐豐元的燒退了些，臉色雖依舊蒼白，卻能自己站穩(wěn)了。
孔元天把剩下的野果揣進懷里，又撿了根粗壯的樹枝當“武器”，跟著阿霜往瀑布方向走。
山路濕滑，唐豐元的盔甲太重，走得磕磕絆絆?？自炜床贿^去，伸手想去幫他卸甲，卻被他躲開：“這是防身的?！?/p>
“就你現(xiàn)在這力氣，揮劍都費勁，還防身？”孔元天嘀咕著，還是找了些藤蔓，幫他把松動的甲片捆緊了，“省得走路叮當響，沒等偷襲別人，先被發(fā)現(xiàn)了?！?/p>
唐豐元低頭看著他認真打結的樣子，指尖沾著草屑，動作卻意外利落。他張了張嘴，想說不用，最終只化成一聲輕哼。
繞過一片密林，果然聽見了水聲。瀑布從丈高的崖壁上砸下來，濺起的水霧在陽光下晃出彩虹。阿霜指著瀑布左側的崖縫：“從這兒過去，穿過石縫就是礦洞后的懸崖。”
那石縫僅容一人通過，濕滑得很。孔元天自告奮勇先探路，剛擠進去沒兩步，就聽見“咔嚓”一聲，腳下的石頭松了。他嚇得趕緊抓住旁邊的巖石，半個身子懸在外面，對著后面喊：“喂！這路不靠譜啊！”
唐豐元跟上來，看了眼他腳下的碎石，皺眉道：“抓穩(wěn)了，我拉你?！彼焓执┻^石縫，精準地抓住孔元天的手腕，用力一拽?？自鞗]防備，整個人撞進他懷里，聞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著草木氣。
“謝、謝謝啊?！笨自熠s緊站穩(wěn)。
等三人都穿過石縫，已是半個時辰后。懸崖下果然有個黑黢黢的洞口，隱約能看見兩個守衛(wèi)在抽煙袋。礦洞旁堆著十幾個麻袋，孔元天瞇著眼瞅了瞅，突然“咦”了一聲：“那麻袋上的印子……怎么是個‘豐’字，難道是你認識的人？？”
唐豐元順著他的目光看去，麻袋角落印著個模糊的“豐”字，心頭猛地一跳：“是三皇兄的私??！”
孔元天這才反應過來：“三皇子？就是昨天埋伏你的那個？他讓山匪挖這個干嘛？”
“多半是違禁的東西?！碧曝S元眼神冷下來，“私采金礦或鐵礦，都是重罪?！彼聪蚰莾蓚€守衛(wèi)，“等天黑再動手，先摸清里面的情況。”
三人躲在崖邊的灌木叢里，眼睜睜看著又有兩個壯丁被押進礦洞，其中一個跛著腳，走路的姿勢像極了阿霜描述的她爹。
阿霜捂住嘴，眼淚在眼眶里打轉(zhuǎn)。
孔元天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心里也不是滋味。他這輩子偷雞摸狗，總覺得活下去最要緊，可看著那些被捆著的村民，忽然覺得，有些事好像比活命更沉。
天黑后，守衛(wèi)換了班，只剩下一個打盹的。唐豐元示意孔元天和阿霜等著，自己貓著腰摸了過去。他沒拔劍，只用掌風劈在守衛(wèi)后頸，對方哼都沒哼一聲就軟了。
“可以啊殿下，”孔元天湊過來，小聲驚嘆，“受了傷還能這么厲害。”
唐豐元沒理他，解開守衛(wèi)的腰帶捆住人，又搜出鑰匙：“阿霜，你去看看那些壯丁被關在哪，我去礦洞里面看看?？自欤闶卦诙纯?，有動靜就吹口哨?！?/p>
“為啥讓我守著？”孔元天不樂意了，“我也想進去看看啊?！?/p>
“你那運氣，別在里面添亂就好?！碧曝S元丟給他個白眼，轉(zhuǎn)身進了礦洞。
孔元天對著他的背影做了個鬼臉，剛找了個隱蔽的角落蹲下，過了一會，就聽見礦洞里傳來打斗聲。
他心里一緊，正想沖進去，就見唐豐元退了出來，手里還拖著個蒙面人，肩上多了道新傷口。
“里面還有十幾個匪兵，帶著刀?！碧曝S元喘著氣，“我傷了他們領頭的，暫時不敢出來。”
話音未落，礦洞里突然傳來一聲巨響，緊接著是地動山搖?？自鞗]站穩(wěn)，差點滾下懸崖，被唐豐元一把拉住。
“不好！他們要炸礦洞！”唐豐元臉色大變，“阿霜還在里面！”
他轉(zhuǎn)身就要沖進去，孔元天卻死死拽住他：“現(xiàn)在進去就是送死！我有辦法！”他指著礦洞旁的麻袋，“把那些麻袋推下去堵洞口！能爭取點時間！”
兩人對視一眼，都看到了對方眼里的急色。唐豐元立刻點頭：“好！”
他們合力將麻袋推下斜坡，正好堵在礦洞口，爆炸的氣浪被擋住了大半。沒過多久，就見阿霜拉著個跛腳老漢跑了出來，后面跟著幾個壯丁。
“爹！”阿禾哭著撲過去。
“快撤！”唐豐元喊道，“他們很快會再炸一次！”
一行人剛跑回石縫，就聽見身后傳來巨響，礦洞塌了大半?？自旎仡^看了眼煙塵彌漫的洞口，忽然覺得手心直冒汗——剛才要是慢一步，怕是真成了礦洞里的冤魂。
唐豐元靠在巖壁上喘氣，傷口又滲出血來?？自焯统鏊疫f給他，嘟囔道：“這下好了，三皇子的把柄沒拿到，還把人得罪死了。”
唐豐元喝了口水，嘴角卻勾了勾：“誰說沒拿到？”他從懷里摸出塊沾著土的礦石，在月光下泛著銀光，“這是銀礦，唐豐令私采銀礦，證據(jù)確鑿。”
孔元天看著那塊礦石，又看看他帶傷的肩膀，突然笑了：“行吧，算你厲害。那現(xiàn)在……能回京去吃烤鴨了不？”
唐豐元白了他一眼，眼底卻帶著笑意：“走，去吃烤鴨。”
孔元天這時又想到了什么，問道:“你看咱們都是共同經(jīng)歷過生死的，等回去跟你父皇求求情，放我一條生路吧，好不好嘛殿下?！?/p>
唐豐元推開孔元天湊過來的腦袋:“看你表現(xiàn)。”
兩人翻到第二座山時，孔元天徹底走不動了，癱在地上像條被曬蔫的泥鰍：“殿下，歇會兒吧，再走下去我腿都要成面條了——還是沒煮透的那種?！?/p>
唐豐元回頭看他，銀甲被太陽曬得發(fā)亮，額角滲著汗：“再磨蹭，今晚就得睡沼澤邊喂蚊子?！?/p>
“喂蚊子也比累死強啊。”孔元天翻了個身。
唐豐元看他這樣，嘴角抽了抽：“少廢話?！?/p>
好不容易挪到沼澤邊，只見黑糊糊的泥潭上飄著幾根枯枝，看著就瘆人?？自焯筋^探腦瞅了半天：“這咋過？要不……你背著我？”
唐豐元瞪他：“我看你像塊沼澤?！彼麚炱鸶L樹枝試探著探路，“跟著我的腳印走，踩實了再動。”
孔元天趕緊點頭，亦步亦趨跟在后面，眼睛瞪得像銅鈴。走到中間時，他忽然看見泥潭里有個亮晶晶的東西，像是塊碎銀子?！暗钕?！有銀子！”他一激動忘了分寸，往前一撲——
“撲通！”
半個身子陷進了泥潭，冰涼的泥漿瞬間沒過腰?？自靽樀没觑w魄散，手腳亂蹬：“救命??！我不想當沼澤里的泥??！”
唐豐元回頭一看，氣得太陽穴突突跳，趕緊扔出樹枝：“抓??！別亂動！”
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拽上來，孔元天已成了個泥人，只剩倆眼睛咕嚕轉(zhuǎn)。他抹了把臉，泥點子濺了唐豐元一身，還樂呵呵地舉著塊黑黢黢的東西：“你看！真是銀子！沒白陷一回！”
唐豐元看著他手里那塊生銹的馬蹄鐵，深吸一口氣，感覺后槽牙都在疼：“孔元天，你要是再添亂，我就把你拴在沼澤邊當?shù)静萑??！?/p>
孔元天趕緊把“銀子”揣進懷里，縮著脖子不敢說話，只是走兩步就忍不住摳摳身上的泥，結果越摳越臟。
好不容易走出沼澤，唐豐元找了條小河讓他洗洗?？自烀撓乱路?，跳進水里撲騰，濺起的水花差點把岸邊的唐豐元澆成落湯雞。
“安分點！”唐豐元踢了塊石頭過去，“再鬧就讓魚把你叼走。”
孔元天立刻不動了，乖乖在水里搓泥，嘴里還嘟囔：“早知道沼澤里沒真銀子，我才不跳呢……”
等他濕漉漉爬上岸，唐豐元扔給他件自己的外衫：“穿上，別凍死了?！?/p>
孔元天套上略大的外衫，走路都得往上捋。他看著唐豐元被自己連累沾了不少泥的衣角，突然有點不好意思：“要不……我給你洗洗？我搓衣服可干凈了?！?/p>
唐豐元：“……閉嘴?！?/p>
兩人繼續(xù)往前走，夕陽把影子拉得老長?？自炜粗曝S元的影子，忽然嘿嘿笑：“殿下，咱這也算‘同甘共苦’我娘說過，共過苦的人，以后能一起吃香的喝辣的?！?/p>
唐豐元沒說話，卻悄悄放慢了腳步，應該是默認了。遠處傳來官道上的馬蹄聲，孔元天眼睛一亮，拽著唐豐元就往前跑：“有馬車！說不定能蹭段路！”
看著他跑起來衣擺翻飛像只笨鳥，唐豐元嘴角忍不住勾了勾，低聲道：“笨蛋?！?/p>
風里卻帶著點藏不住的笑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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