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餐在詭異的沉默里收尾。喬清染放下碗筷時,碗底的西蘭花還孤零零地躺著,像她此刻沒處安放的情緒。林佑盯著那抹綠色看了兩秒,沒像往常那樣念叨,只是忽然站起身:“我送你上去?!?/p>
喬清染皺眉:“不用?!?/p>
“夜里涼,回廊風(fēng)大?!彼Z氣平淡,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堅持,已經(jīng)率先拿起她搭在椅背上的披肩。
趙思榮收拾碗碟的動作頓了頓,望著兩人先后走出餐廳的背影,輕輕搖了搖頭。這棟別墅的月光,總在這種時候格外懂得藏心事。
回廊的石板路被月光浸得發(fā)白,兩側(cè)的夜來香正開得濃烈。林佑把披肩搭在喬清染肩上,指尖不經(jīng)意擦過她的脖頸,引得她微微瑟縮。他腳步一頓,聲音在寂靜里顯得格外清晰:“白天去見洛梟了?”
喬清染側(cè)臉的線條繃緊,沒回頭:“與你無關(guān)。”
“怎么無關(guān)?”林佑追上前,攔在她面前。月光落在他眼底,褪去了白日的痞氣,只剩沉沉的執(zhí)拗,“洛家想吞掉林氏在城南的項目,你替他們牽線,清染,你到底站在哪一邊?”
喬清染抬眼,月光照亮她眼底的疲憊,還有一絲被戳破的難堪:“林總說笑了,我只是個打工的,哪有資格選邊站?!彼桃饫_距離的稱呼,像根細(xì)針,輕輕刺在林佑心上。
“我不是林總,我是林佑。”他往前一步,兩人之間的距離驟然縮短,能聞到她發(fā)間還帶著的溫泉水汽,“你明知道洛梟不安好心,為什么還要幫他?就因為……喬梨?”
這個名字像塊投入深潭的石頭,瞬間攪亂了喬清染平靜的偽裝。她猛地后退,撞在廊柱上,肩胛骨傳來鈍痛?!皠e提她!”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。
林佑看著她泛紅的眼眶,心頭一軟,語氣不自覺放輕:“清染,我知道你想查當(dāng)年的事,但洛梟靠不住。他接近你,不過是想利用喬家和林家的舊怨……”
“你懂什么?”喬清染打斷他,聲音陡然拔高,“當(dāng)年若不是林家橫插一腳,姐姐怎么會……”話說到一半,又被她死死咬住嘴唇。那些埋在心底的刺,連自己都不敢輕易觸碰,被他這樣直白地揭開,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。
林佑的臉色也沉了下去,月光在他臉上投下深深的陰影:“所以你這些年留在我身邊,就是為了報復(fù)?”他的聲音很輕,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,“喬清染,在你眼里,我和那些人一樣,都是害了你姐姐的兇手?”
喬清染別過臉,不敢看他的眼睛。她怎么會不知道?當(dāng)年的事錯綜復(fù)雜,林佑那時也只是個半大的少年,可除了抓住“林家”這根浮木,她還能去哪里尋找真相?這些年在林家步步為營,假裝順從,假裝冷漠,可午夜夢回,總會想起少年時他跳下水救她的模樣,想起他偷偷塞給她的、藏在口袋里被捂化了的奶糖。
那些柔軟的記憶,是她刺向他時,最先扎疼自己的部分。
“我累了?!彼荛_他的問題,繞開他往樓梯走。
剛踏上兩級臺階,手腕又被攥住。這次林佑用了力,她掙了兩下沒掙開。他的掌心滾燙,帶著不容忽視的溫度,燙得她心頭發(fā)慌。
“看著我?!绷钟拥穆曇舻统?,帶著某種孤注一擲的認(rèn)真,“喬清染,告訴我,這些年你對我有沒有過一點……哪怕只有一點點真心?”
月光從雕花窗欞里漏進(jìn)來,落在他眼底。喬清染看見他眼里的緊張,像個等待宣判的孩子。她的心臟猛地一縮,那些被壓抑的情緒爭先恐后地涌上來,幾乎要沖破喉嚨。
可最終,她只是用力甩開他的手,聲音冷得像冰:“沒有?!?/p>
說完,她頭也不回地沖上樓梯,房門“砰”地一聲關(guān)上,隔絕了兩個世界。
林佑僵在原地,手心空蕩蕩的,殘留著她手腕的溫度,卻又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攥住,疼得他幾乎彎下腰。廊下的夜來香還在散發(fā)著甜膩的香氣,可他聞著,只覺得滿口苦澀。
樓梯轉(zhuǎn)角的陰影里,喬清染背靠著冰冷的門板,捂住嘴,壓抑的嗚咽聲終于忍不住溢出來。她聽見樓下傳來腳步聲,越來越遠(yuǎn),直到消失在庭院深處。
月光穿過走廊,在地上投下長長的影子。她慢慢滑坐在地,眼淚砸在冰冷的地板上,暈開一小片深色的痕跡。
原來刺別人一刀時,自己的心也會跟著流血。她一直以為自己早已筑起高墻,卻沒想過,林佑早已是那墻里藏著的、最柔軟的軟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