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佑的房間在二樓東側,推開時帶起的風卷著冷意,吹得喬清染下意識攏了攏披肩。她在樓梯口站了許久,直到聽見樓下傳來玻璃碰撞的脆響,才終于邁開腳步。
房門沒鎖,虛掩著留了道縫。喬清染推開門,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,幾乎要將人掀翻。房間里沒開燈,只有窗外的月光斜斜地照進來,勾勒出滿地狼藉——空酒瓶東倒西歪,有些滾到墻角,有些碎在地毯上,酒液浸透了深色的絨毛,散發(fā)出刺鼻的氣味。
林佑就坐在地毯中央,背靠著床腳,懷里還抱著半瓶威士忌。他仰頭往嘴里灌,喉結滾動的弧度在月光下格外清晰,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,浸濕了領口,卻渾然不覺。
“少爺,別喝了?!壁w思榮蹲在他面前,手里拿著條熱毛巾,語氣里滿是無奈,“喬小姐不是那個意思,您這樣作踐自己……”
“滾開?!绷钟訐]開他的手,聲音含糊不清,帶著濃重的鼻音,“她就是那個意思……沒有真心,從來都沒有……”他說著,忽然笑了起來,笑聲里裹著淚,“我早該知道的,從她進林家那天起,就帶著刺來的……可我偏偏……”
后面的話淹沒在又一口酒里。趙思榮還想再說什么,抬頭時看見門口的喬清染,動作頓了頓,終究只是嘆了口氣,起身朝她點了點頭,輕手輕腳地退了出去。
房間里只剩他們兩人。喬清染站在門口,看著那個平日里張揚跳脫的男人,此刻像只被雨淋濕的大型犬,蜷縮在地上,連指尖都在微微發(fā)顫。心口忽然像被什么堵住了,悶得發(fā)疼。
她確實在利用他。利用他的信任,利用他的縱容,在林家站穩(wěn)腳跟,一步步接近當年的真相??墒裁磿r候起,那些精心策劃的利用里,摻進了不該有的東西?是他硬塞給她西蘭花時的固執(zhí),是他在溫泉池里沒正經的調侃,還是剛才在回廊上,他眼里那點被戳破的脆弱?
喬清染慢慢走過去,蹲在他面前。月光落在林佑臉上,能看見他眼尾的紅,還有沒來得及擦去的淚痕。他似乎沒察覺有人靠近,還在喃喃自語:“清染……為什么……”
她伸出手,指尖猶豫了一下,終究還是輕輕落在他臉頰上。指腹觸到的皮膚滾燙,帶著酒氣的濕熱。她用指腹慢慢擦去他眼角的淚,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么。
就在這時,林佑忽然動了。他猛地抓住她的手腕,力道大得驚人,眼睛卻沒睜開,睫毛上還掛著淚珠,聲音啞得像被砂紙磨過:“清染?”
喬清染沒說話,只是靜靜地看著他。
他似乎確認了什么,忽然用力一拽,將她拉入懷里。她跌坐在他腿上,被他牢牢抱住,臉埋在他散發(fā)著酒氣的頸窩。他的心跳得又快又亂,像要從胸腔里蹦出來。
“別走……”林佑的聲音貼著她的耳廓,帶著濃重的鼻音,像個耍賴的孩子,“清染,不要離開我……你想查什么,我?guī)湍悴椋荒阆雸髲驼l,我?guī)湍銏髲汀憧梢岳梦遥恢崩梦?,只要別走好不好?”
喬清染的心像是被這句話狠狠撞了一下,又酸又軟。她抬手,輕輕環(huán)住他的背,指尖觸到他襯衫下緊繃的肌肉。這個人,明明被她傷得最深,卻還在笨拙地捧著一顆心,求她別丟下他。
她忽然笑了,笑聲很輕,帶著點濕意,從喉嚨里滾出來:“林佑,你是不是傻?”
林佑的動作一僵,緩緩抬起頭。他的眼睛里蒙著層水汽,看得不甚真切,卻牢牢鎖住她的臉。月光下,他的睫毛很長,鼻尖泛紅,像只受了委屈的大型犬。
“傻就傻吧。”他嘟囔著,又把她往懷里緊了緊,下巴抵在她發(fā)頂,聲音含糊卻執(zhí)著,“只要是你,傻點也沒關系。”
喬清染沒再說話,只是抬手,輕輕拍著他的背,像哄鬧脾氣的小孩那樣,一下一下,節(jié)奏緩慢。
“好了,不喝了。”她的聲音放得很柔,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縱容,“地上涼,我扶你去床上躺會兒?!?/p>
林佑沒應聲,卻乖乖松開了手,任由她扶著站起來。他高大的身子晃了晃,幾乎要全部壓在她身上,嘴里還在碎碎念:“清染,你不生氣了?”
“不氣了?!?/p>
“那你不走了?”
“不走了。”
她半扶半抱地把他弄到床上,替他蓋好被子。他卻忽然抓住她的手,不肯放,眼睛半睜著,帶著濃濃的困意,卻堅持要看她:“真的?”
喬清染看著他眼底的小心翼翼,心頭一軟,俯身在他額頭輕輕印下一個吻,像安撫,也像承諾。
“真的?!?/p>
林佑這才安心似的閉上眼,嘴角慢慢勾起個淺淺的弧度,很快就發(fā)出了均勻的呼吸聲。
喬清染坐在床邊,看著他沉睡的臉,手指輕輕拂過他蹙著的眉頭。窗外的月光靜靜流淌,酒氣漸漸散去,房間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聲。
或許,有些刺,本就不該一直扎在那里。而有些軟肋,認了也就認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