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硯把最后一支畫筆放進筆筒時，玄關(guān)的門鎖發(fā)出輕響。他抬起頭，看見顧深站在門口，風衣下擺沾著初秋的落葉，指尖還帶著室外的涼意——傍晚起了風，把樹梢的黃葉卷得滿地都是。

“畫完了？”顧深的聲音很輕，換鞋時動作放得極慢，像是怕打破房間里的安靜。他手里提著個紙袋，牛皮紙被晚風揉出細碎的褶皺，“給你帶了巷口那家的糖糕，剛出鍋的?！?/p>

蘇硯接過紙袋，指尖觸到溫熱的弧度。畫室的窗開著，風卷著桂花香飄進來，落在未干的畫布上。顧深換鞋的間隙，目光已經(jīng)掃過房間的每個角落：散落在地上的畫紙被疊好放在桌角，顏料管的蓋子都擰得很緊，連他早上沒喝完的半杯茶，都被換成了新沏的碧螺春，茶湯在玻璃杯里泛著淡綠的光。

“明天要交的稿子改完了？”顧深走到蘇硯身后，目光落在他袖口沾著的顏料上——是蘇硯慣用的鈦白，帶著松節(jié)油的淡味。他伸手想幫蘇硯拂去肩上的顏料碎屑，指尖快要碰到布料時，卻又悄悄收了回去，轉(zhuǎn)而拿起桌邊的抹布。

“嗯，最后調(diào)整了下光影?！碧K硯把糖糕放在畫架旁，轉(zhuǎn)身時撞上顧深的目光。那雙總是很平靜的眼睛里，藏著細碎的光，像被云遮住的月亮漏出的微光?！皬埥阏f下周末的藝術(shù)市集，讓我?guī)追∑樊嬤^去?！?/p>

窗外的風聲里，顧深的手指在抹布上輕輕摩挲?！皫c開始？”他問，聲音比平時低了半度。

“上午九點，可能要待到傍晚?！碧K硯看著畫布上漸暗的天色，“結(jié)束后大家約著吃飯，可能要晚點……”

“我去接你?！鳖櫳畲驍嗨?，語氣篤定得不容置疑。他走到窗邊，看著樓下被風吹動的落葉，“六點半，我在市集出口等你。”

蘇硯沒反駁。他知道顧深的習(xí)慣，就像知道陽臺那盆文竹永遠朝著畫室的方向生長，知道冰箱里永遠凍著他愛喝的酸梅湯，知道每個起風的夜晚，顧深都會悄悄把他畫室的窗關(guān)到只留一條縫——怕他著涼，又怕空氣不流通。

深夜十一點，風還沒停。蘇硯躺在床上聽著風聲，忽然聽見隔壁房間傳來翻書的動靜。他起身想去關(guān)窗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窗臺上放著個小小的陶瓷罐，里面裝著曬干的薄荷——是顧深上周去郊外采風時摘的，說能安神。

手機屏幕亮了一下，是顧深發(fā)來的消息：“還沒睡？風聲太大了？”

蘇硯盯著屏幕，指尖懸在輸入框上。窗簾沒拉嚴，能看見顧深房間的燈還亮著，暖黃的光暈透過玻璃，在樓下的石板路上投下一塊模糊的光斑。就像顧深的存在，安靜，卻無處不在。

“快睡了。”他回完消息，把手機放在枕邊。

幾分鐘后，房門被輕輕敲響。顧深穿著灰色的家居服站在門口，手里拿著條薄毯：“天氣預(yù)報說明晚降溫，蓋厚點?！彼烟鹤臃旁诖差^，目光掃過蘇硯的腳踝——那里露在被子外面，泛著淡淡的涼意。

蘇硯看著他轉(zhuǎn)身離開的背影，忽然注意到顧深的拖鞋是反著穿的。大概是怕走路發(fā)出聲音，驚擾了這風夜里的寂靜。就像他做的所有事，溫和得像窗隙里漏進的光，卻悄悄填滿了整個屋子的角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