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在星光下說的那些話,像顆投入湖面的石子,蕩開的漣漪好幾天都沒平息。
我沒去追問“想來看我”背后藏著多少深意,也沒戳破他那些看似巧合的“順路”——比如我隨口提過喜歡街角那家店的曲奇,第二天早餐桌上就多了兩盒;比如我在地圖上圈過的徒步路線,他總能“恰好”也覺得不錯。
有些事好像漸漸清晰了,像被晨霧慢慢剝開的山影??晌移D(zhuǎn)過身,假裝沒看見那輪廓。
一起在湖邊喂天鵝時,他把面包掰成小塊遞到我手里,指尖相觸的瞬間,我像被燙到似的縮回手,借口說“手有點臟”。
他眼里的光暗了暗,沒說話,只是默默把面包屑撒向湖面,白色的天鵝圍著他游弋,倒襯得他身影有些孤單。
劉丁碩看出些端倪,拉著我在民宿后院抽煙(雖然我不抽,他也只是舉著煙沒點燃):“你倆這是搞什么拉鋸戰(zhàn)?王楚欽那小子,從小犟得像頭牛,能這么小心翼翼哄著個人,我頭回見?!?/p>
我踢著腳下的石子,聲音悶悶的:“他很好啊,各方面都好。
“那你呢?”劉丁碩挑眉,“你差哪兒了?”
我沒答。有些念頭像藤蔓,早就在心里盤根錯節(jié)——他是那種站在陽光下就發(fā)光的人,連切菜時的側(cè)臉都透著篤定;
而我呢,總在熱鬧里想躲進角落,連說句完整的話都要在心里掂量半天。他像精心打磨過的玉石,我卻像塊沒洗干凈的鵝卵石,帶著點灰撲撲的棱角。
那天下午,大家去葡萄園摘葡萄,我借口頭暈留在民宿。
坐在二樓走廊的窗邊,看著樓下王楚欽他們笑著扛著葡萄回來,他走在最后,手里拎著個小籃子,大概是特意給我留的。
腳步聲在樓梯口停住,他抱著籃子站在那里,逆著光,看不清表情:“沒去摘?他們說你不舒服。”
“嗯,有點暈。”我低頭摳著窗簾的流蘇,不敢看他。
他把籃子放在我旁邊的椅子上,葡萄紫瑩瑩的,還掛著水珠。
“剛摘的,甜的?!彼D了頓,聲音放得很輕,“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嗎?”
我猛地抬頭,撞進他眼里——那里面有小心翼翼的試探,還有點藏不住的失落,像個怕做錯事的孩子。
心忽然被揪了一下,疼得厲害。
“不是的。”我慌忙搖頭,聲音都在發(fā)顫,“是我自己……我不太好。”
他愣住了,像是沒料到我會這么說。陽光從他身后漫進來,在他肩頭鍍了層金邊,他忽然往前走了半步,幾乎站在我面前,低頭看著我,睫毛垂下來,在眼下投出小片陰影:
“在我眼里,你很好?!?/p>
那七個字像羽毛,輕輕落在心尖上,卻重得讓我喘不過氣。
我別過臉,望著窗外的葡萄園,眼淚忽然就涌了上來——原來被人堅定地說“你很好”,比任何指責(zé)都更讓人想哭。
他沒再說話,只是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,陪著我看了很久的葡萄藤?;@子里的葡萄散發(fā)著清甜的香氣,走廊里靜得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。
我知道他大概懂了我的躲閃,就像我隱約懂了他的靠近。只是那層窗戶紙誰都沒捅破,他怕嚇跑我,我怕配不上他。
那天的陽光很好,葡萄很甜,王先生也很好。
只是那時的我,還沒學(xué)會相信,這樣好的他,會真的覺得這樣的我,也很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