范閑握著范若若遞來的溫茶，指尖仍殘留著方才握劍時的薄繭觸感。窗外晨光剛漫過范府的飛檐，將庭院里的海棠花映得透亮，可他眼底的寒意卻未因這暖意消融——昨夜在太平別院的火光，還在他腦海里灼燒。

“哥，陳萍萍大人的密信?！狈度羧糨p聲將一封火漆封口的信箋放在桌上，見范閑指尖微頓，又補(bǔ)充道，“王啟年已經(jīng)去查信里提的‘北齊暗線’了，他說午時前會把結(jié)果送來?！?/p>

范閑拆開信箋，墨字在宣紙上力透紙背，陳萍萍的字跡向來凌厲，此次卻多了幾分鄭重：“林珙余黨藏于城外破廟，北齊諜報網(wǎng)已介入，恐為滅口?！彼讣獍丛凇皽缈凇倍稚?，指腹泛起白——林珙死后，那些曾幫他調(diào)動禁軍、聯(lián)絡(luò)北齊的人，本就是他要清算的最后一環(huán)，如今北齊要插手，倒省了他逐個追查的功夫。

“備車，去城外破廟?！狈堕e將信箋湊到燭火邊燃盡，灰燼落在青瓷盞里，與茶葉混作一處。范若若欲言又止，最終只遞過一件玄色披風(fēng)：“哥，小心?！?/p>

馬車碾過青石板路，范閑掀開車簾一角，見街邊行人往來如常，誰也不知昨夜太平別院的變故，更不知今日城外將有一場無聲的清算。王啟年的身影突然從巷口閃出，悄無聲息地落在馬車旁：“大人，破廟里有五人，皆是林珙當(dāng)年的親衛(wèi)，如今投靠了北齊諜報首領(lǐng)沈重，昨夜已殺了三個知情的禁軍小校。”

“沈重倒是心急。”范閑冷笑一聲，指尖扣住腰間的匕首——那是滕梓荊生前用的兵器，刃上還刻著“滕”字。他至今記得滕梓荊死時的模樣，記得林珙坐在馬車上的倨傲，這些畫面像針一樣扎在他心里，如今終于到了拔針的時候。

破廟在城郊的亂葬崗旁，門楣上的“土地廟”匾額早已腐朽，推門時吱呀作響。廟內(nèi)光線昏暗，五名黑衣人手按腰間佩刀，正圍著一張木桌低聲交談，桌上放著北齊的密信和一錠錠銀子。

“林公子待我們不薄，如今卻要我們投靠北齊……”一人聲音發(fā)顫，似有猶豫。另一人冷笑道：“林珙都死了，范府遲早會找我們算賬，沈大人給的路，是唯一的活路！”

“是嗎？”范閑的聲音突然從門口傳來，玄色披風(fēng)掃過門檻上的積灰。五人猛地轉(zhuǎn)頭，見范閑身后跟著王啟年，兩人身影將門口的光線擋得嚴(yán)嚴(yán)實實，瞬間讓廟內(nèi)的寒意更甚。

“范閑！”為首的黑衣人驚喝一聲，拔刀便朝范閑刺來。范閑側(cè)身避開，指尖的匕首直刺對方心口——動作快得如一道殘影，正是滕梓荊教他的“破風(fēng)式”。刀刃入肉的悶響在廟內(nèi)回蕩，黑衣人倒在地上，鮮血順著地磚的縫隙蔓延，染紅了桌下的密信。

其余四人見狀，齊齊拔刀圍攻。王啟年身形一晃，手中的短弩已射出四支弩箭，精準(zhǔn)地射中四人的手腕。兵器落地的脆響接連響起，四人捂著手腕慘叫，鮮血從指縫里涌出。

范閑走到為首的黑衣人面前，蹲下身，匕首抵在他的咽喉處：“林珙讓你們聯(lián)絡(luò)北齊，除了殺滕梓荊，還有什么目的？”

黑衣人瞳孔收縮，卻咬牙不肯開口。范閑眼神一冷，匕首微微用力，劃破他的皮膚：“你該知道，我范閑要查的事，從來沒有查不到的。你說了，還能留個全尸；不說，我會讓你嘗遍京都所有的酷刑。”

黑衣人渾身發(fā)抖，沉默片刻后終于崩潰：“是……是為了攪亂南慶朝局！沈大人答應(yīng)林公子，只要我們幫北齊拿到內(nèi)庫的布防圖，就會出兵幫林氏奪權(quán)……”

“內(nèi)庫布防圖？”范閑眉頭微皺，隨即了然——林珙一直覬覦內(nèi)庫的掌控權(quán)，難怪會和沈重勾結(jié)。他手腕一翻，匕首刺入黑衣人的心臟，起身時，見其余四人正試圖爬向門口，便對王啟年道：“處理干凈，別留下痕跡。”

王啟年點頭，從懷中取出火折子，點燃了桌上的密信和銀子?；鸸馓蝮轮咀?，將五人的尸體映得通紅。范閑走出破廟，望著遠(yuǎn)處京都的方向，晨光已灑滿大地，可他心里的石頭，直到此刻才真正落地。

“大人，沈重那邊……”王啟年跟在范閑身后，輕聲問道。

范閑抬手打斷他，指尖摩挲著匕首上的“滕”字：“沈重遲早會找上門，不過現(xiàn)在，該回去給若若報平安了。”他轉(zhuǎn)身走向馬車，披風(fēng)在風(fēng)中揚(yáng)起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?fù)?dān)。

馬車駛回范府時，范若若正站在門口等候，見范閑平安歸來，懸著的心終于放下。范閑走進(jìn)書房，將匕首放在桌上，對著空氣輕聲道：“滕梓荊，林珙的余黨，我替你清算了。你放心，以后京都里，不會再有人敢欺負(fù)你家人。”

窗外的海棠花隨風(fēng)搖曳，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匕首上，刃上的血跡早已干涸，卻像是在無聲地回應(yīng)——這場遲到的復(fù)仇，終究還是來了。而范閑知道，這不是結(jié)束，只是他在慶國棋局里，落下的又一顆重要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