喻舒望把手機扔回電競椅上時,屏幕還亮著沈知野發(fā)來的最后一條消息——“我等你三天”。
窗外的天漸漸泛白,凌晨四點的城市還浸在薄霧里,只有樓下便利店的燈亮得扎眼。
他抓了抓那頭淡粉色的頭發(fā),發(fā)絲在指尖滑過,像抓了把沒攥緊的蒲公英。
這顏色是他退圈后染的,結果染完對著鏡子看了半天,倒覺得這粉毛襯得他腕骨上面那顆紅痣更顯眼了。
“真是瘋了?!?/p>
他踢了踢椅子腿,轉身去廚房倒水喝。
玻璃杯碰到飲水機接口的瞬間,腦子里突然蹦出沈知野剛才在聽筒里的聲音——說“為你練的”時那點笑意,像藏在冰里的糖,化得又慢又甜。
他灌了半杯水,冰涼的液體滑過喉嚨,才壓下那點莫名的躁動。
三天?等什么?等他回心轉意?當年他拉黑沈知野的時候多干脆。
自己現(xiàn)在倒要被這小子一句“我等你”攪得心神不寧。
喻舒望把杯子重重放在臺面上,杯底和瓷磚碰撞出脆響。
他打開手機,點開自己的直播回放——昨晚和“望月”雙排那段,彈幕還在瘋狂滾動,“望月”“Moon”的ID被刷得密密麻麻。
他快進跳過那些起哄的話,停在沈知野用鏡反殺裴擒虎的瞬間。
屏幕里的銀白身影像道閃電,二技能精準劈在裴擒虎身上時,連技能音效都透著利落。
喻舒望指尖點了點屏幕上鏡的頭像,喉結動了動。
他記得沈知野第一次玩鏡時,連鏡像和本體都分不清楚,蹲在他旁邊皺著眉說“哥,這英雄怎么跟個魔方似的”。
那時候他還笑他笨,說“你這輩子都練不會鏡”。
現(xiàn)在看來,是他說錯了。
接下來的兩天,喻舒望沒開播。
粉絲群的轟炸消息他也不理會。
他把手機調成靜音,窩在沙發(fā)上翻舊物——在衣柜最底層翻出了當年星痕的隊服,藍色的布料已經(jīng)發(fā)舊,領口繡的“星痕”二字磨得快看不清。
他摩挲著那兩個字,突然想起周銘于把戰(zhàn)術板拍在他臉上的樣子,想起隊友們低著頭不說話的樣子,心臟像被什么東西攥緊了,悶得發(fā)疼。
他心里煩得很,把隊服塞回衣柜最底層,轉身去陽臺抽煙。
打火機“咔噠”響了兩聲才打著,不耐煩的“嘖”了一聲。
淡藍色的火苗舔著煙卷,煙霧裊裊升起,模糊了遠處的樓群。
他其實不常抽煙,只有在想起星痕的事時才會抽兩根。
第三天下午,喻舒望坐在沙發(fā)上,盯著手機屏幕上那個沒刪的地址看了快半小時。
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,在地板上投出一道亮線,像道界碑,一邊是他這三年安穩(wěn)的主播生活,一邊是沈知野和DDC那扇虛掩的門。
他點開KPL官網(wǎng),搜了DDC的比賽視頻。
最新一場是春季賽對陣榆城ECH,沈知野的鏡在最后一波團戰(zhàn)里繞后切C,大招封路時連解說都在喊“野區(qū)暴君這波操作封神了!”。
鏡頭掃到他本人時,喻舒望愣住了——沈知野比三年前高了不少,三七分的發(fā)型顯得他格外亮眼,額前碎發(fā)垂下來,遮住一點眉眼,卻遮不住眼里的狠勁。
可當鏡頭切到隊友時,他又會下意識地笑一下,嘴角彎起的弧度,和當年遞牛奶時一模一樣。
喻舒望把手機扣在沙發(fā)上,起身去換衣服。他翻了半天,最后選了件黑色薄款沖鋒衣,連帽的,帽子戴起來能遮住半張臉。
又找了個黑色口罩戴上,站在鏡子前看了看——淡粉色的頭發(fā)被帽子壓在里面,只露出一點發(fā)梢,眼角的痣被口罩擋了大半,只有左手腕骨上那顆紅痣還在袖口下若隱隱現(xiàn)。
“就去看看?!彼麑χR子說,語氣硬邦邦的,“看完就走,誰也不告訴?!?/p>
其實看完也不舍得走。
DDC基地在城郊的一個產業(yè)園里,離他住的地方確實不遠,自己開車十分鐘就到了。
車子停在一棟白色小樓前,門口掛著“DDC電子競技俱樂部”的牌子,旁邊還有個小小的顯示屏,滾動播放著隊員們的照片。
喻舒望一眼就看到了沈知野——照片里他站在最中間,手里拿著獎杯,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。
他站在門口躊躇了半天。
風刮過樹梢,沙沙作響,像在催他進去。
就在他猶豫要不要按門鈴時,門突然從里面開了條縫,一個腦袋探了出來——是個看起來很小的男生,頭發(fā)軟軟的,眼睛很大,看到他時愣了一下。
“你好,請問你是?”男生的聲音很軟,帶著點好奇。
喻舒望往后退了半步,剛要說話。
里面突然傳來一個清亮的聲音:“阮棲!你在門口看什么呢?快進來,訓練要開始了!”
“來了!”那個叫阮棲的男生應了一聲,又轉頭看喻舒望,問他,“你是來找誰的嗎?”
喻舒望抿了抿唇,壓了壓帽檐,回他,“我找沈知野?!?/p>
話音剛落,阮棲的眼睛“唰”地亮了,像突然被點燃的小燈籠。
他猛地拉開門,一把抓住喻舒望的手腕,力道大得讓喻舒望都愣了一下,“你是Moon?!真的是你嗎?!”
喻舒望被他拽得一個趔趄,口罩差點掉下來。
他下意識想掙開,皺眉道,“松手?!?/p>
阮棲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(tài)了,紅著臉松開手,搓了搓指尖,“抱歉抱歉,我剛看你手腕那顆痣,又聽你找沈隊,猜的。我之前反復看你比賽錄像學走位,對你的操作印象很深?!?/p>
“嗯,”喻舒望淡淡應了聲,“我看過你們比賽的視頻,你的輔助很厲害?!?/p>
這時里面又傳來個懶洋洋的聲音,“阮棲你磨磨蹭蹭的,抓著個戴口罩的不放,是撿著寶了?”
喻舒望抬眼望去,客廳里擺著幾張電競椅,幾個男生正坐在椅子上低頭調試設備,手指在屏幕上飛快滑動,時不時傳來技能音效和低聲交流。
其中一個穿黑色T恤的男生轉過頭來——頭發(fā)是白金漸變色的狼尾,眼角微微上挑,嘴里叼著根棒棒糖。
看到喻舒望時挑了挑眉,“喲,沈隊這三天魂不守舍等的人,原來是個‘蒙面大俠’?”
喻舒望的視線越過他,落在最里面那個座位上。
沈知野正坐在那里背對著門口,手指在手機屏幕上輕點,聽到聲音才慢慢轉過來。
他穿了件白色衛(wèi)衣,袖口挽到小臂,露出的手腕很細。
當他看到喻舒望時,眼睛里的驚訝只停留了一秒,隨即被笑意取代——不是客套的笑,是從眼角眉梢都溢出來的笑,像春風吹化了冰。
沈知野站起身走過來,比他高了小半個頭,站在面前時,陰影輕輕落在他臉上。
“哥,你來了?!?/p>
沈知野見到他,語氣都輕快了不少。
喻舒望下意識往后縮了縮,嘴上硬邦邦道,“我就來看看,看完就走。”
“看什么?”沈知野挑眉往旁邊讓了讓,“進來看看吧,正好缺個中單陪練,你幫把手?”
喻舒望剛想拒絕,淺棕色頭發(fā)的男生突然走過來。
黎千予上下打量他一番,嘴里的棒棒糖轉了個圈。
“你就是那個Moon?沈隊說你當年能把西施玩成‘定海神針’?”他伸出手,“黎千予,對抗路。不過先說好了,要是你操作拉胯,我可不會給沈隊面子?!?/p>
“喻舒望,”喻舒望瞥了眼他的手,沒握,只淡淡道,“拉不拉胯,打一把不就知道了?”
“喲,脾氣還挺沖?!崩枨в枰膊粚擂?,收回手笑了笑,“行,我倒要見識見識?!?/p>
這時一個戴眼鏡的男生從房間里走出來,手里拿著個文件夾,推了推眼鏡:“來了?我是陳司一,戰(zhàn)隊教練?!?/p>
他目光落在喻舒望身上很平靜,“設備都調試好了,直接去訓練室吧,就打三局匹配賽當試訓,對面是我們找的青訓生,風格比較兇?!?/p>
“試訓?我沒說要試訓?!庇魇嫱櫭?。
“來都來了,試試唄?!鄙蛑翱粗?,眼睛亮晶晶的,“就當陪我打把游戲,跟以前一樣,好不好?”
他語氣很軟,像是在撒嬌,帶著點當年求他教英雄時的熟稔。
阮棲湊到黎千予邊上,小聲地問了一句,“這是沈隊的第二人格,沈綠茶嗎?”
黎千予一本正經(jīng)回答,“不知道,沒見過?!?/p>
喻舒望心里莫名一動,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。
訓練室在二樓,比他想象中干凈。
墻上掛著戰(zhàn)術板,貼滿便簽寫著英雄克制關系,每張桌子上都放著手機支架和散熱背夾,幾部手機屏幕亮著,一看就是常用的訓練設備。
沈知野把他領到空位上,旁邊就是自己的位置,支架上已放好一部手機。
“坐這。”沈知野幫他調整支架角度,“賬號密碼是你生日?!?/p>
喻舒望愣住,“你怎么知道……”
“猜的?!鄙蛑靶α诵]多說。
“哼哼…誰信?”
喻舒望坐下時指尖有些發(fā)顫,屏幕亮起顯示著王者界面,輸入密碼果然登上去了——新號卻是王者段位,英雄池里幾乎全是中路英雄,熟練度都是滿的。
“這是……”
“給你準備的號?!标愃疽贿f來戰(zhàn)術表,“對面青訓生的常用英雄和打法都在這,你隨便選英雄,不用有壓力。”
喻舒望拿起戰(zhàn)術表,上面字跡工整,是沈知野的筆鋒——他記得沈知野寫字總一筆一劃,像小學生描紅。
“第一局打什么?”沈知野在旁邊坐下,拿起自己的手機,“西施還是別的?”
“不?!庇魇嫱麚u搖頭,點開英雄池,指尖停在小喬頭像上,“玩小喬?!?/p>
沈知野愣了一下隨即笑了,“好?!?/p>
很快隊員們都坐好了。
路梵星坐在阮棲旁邊。
黎千予靠在椅子上嚼著棒棒糖調試設置,看到他選小喬,吹了聲口哨,“哈,不玩工具人改玩‘小脆皮’了?別被對面刺客切得哭鼻子?!?/p>
“總比某些人玩?zhèn)€對抗路還總被單殺強。”喻舒望淡淡回了句。
黎千予噎了下,挑眉道,“行,等會兒看你怎么被切。”
游戲開始加載,喻舒望選了小喬時之魔女的皮膚,和他穿的黑色沖鋒衣格格不入。
沈知野選了瀾,蛇限皮膚很顯眼。
“我紅開,幫你看視野?!鄙蛑伴_麥說,聲音透過耳機傳來很清晰。
“不用,你正常刷野就好?!庇魇嫱f。
“聽話?!鄙蛑罢Z氣帶著點不容拒絕的溫柔。
“…哦。”
喻舒望沒再說話,指尖操控小喬往中路走。
對面中路選了妲己,前期弱勢。
他清線很快,二級就壓到對面塔下。
“對面打野在紅區(qū)。”沈知野的聲音突然響起,“往后退點,他可能要來抓你。”
喻舒望剛退兩步,對面裴擒虎就從河道草叢竄出來,一技能撲向小喬。
他反應極快,立刻閃現(xiàn)拉開距離,同時點出二技能吹飛裴擒虎。
“我來了?!鄙蛑暗臑憦囊皡^(qū)繞后,大招直接沖進人群把裴擒虎推回來。
小喬一技能接大招跟上,屏幕上傷害數(shù)字跳個不停,瞬間把裴擒虎打成殘血。
“收掉?!鄙蛑罢f。
喻舒望指尖一點,小喬的扇子飛出精準命中,拿下第一滴血。
“還行,沒太拉胯。”黎千予在語音里插了句。
喻舒望沒理他,繼續(xù)清線。
這局打得很順,沈知野的瀾像道影子,總能在他需要時出現(xiàn)。
他小喬發(fā)育很好,中期一套技能就能秒掉對面后排。
最后一波團戰(zhàn),對面想開龍,沈知野繞后切C,喻舒望的小喬在后面輸出,配合路梵星的后羿,很快團滅對面。
水晶爆炸時訓練室里響起歡呼。
“可以啊Moon,這小喬走位比我看錄像里還靈活。”阮棲轉頭說。
黎千予不得不承認,喻舒望是真的很強。
“行,算你有點東西?!?/p>
喻舒望摘下耳機看向沈知野,他正看著自己,眼睛里的笑意像星星,亮得晃眼。
“一般?!庇魇嫱煊驳馈?/p>
“第二局玩什么?”陳司一遞給他一瓶水,“試試法刺?”
喻舒望想了想,點開司馬懿頭像,“玩這個。”
沈知野眼睛一亮:“司馬懿?我?guī)湍銚屗{?!?/p>
“不用,我自己能打?!庇魇嫱f。
第二局開始,他的司馬懿打得很兇,一級就去對面野區(qū)反野。
沈知野的娜可露露緊隨其后,兩人配合拿下對面打野一血。
中期司馬懿更是如入無人之境,大招進場秒掉對面中單,再用二技能溜走,看得青訓生在語音里直呼“這中單太狠了”。
“這司馬懿……水準可以啊?!甭疯笮切÷晫θ顥f。
“那當然,我早說過他操作厲害?!比顥c頭。
喻舒望聽到了沒說話,指尖繼續(xù)滑動屏幕帶節(jié)奏。
他發(fā)現(xiàn)和沈知野配合真的舒服——不用說話,沈知野就知道他要去哪、要做什么。
這種默契,是他在星痕時從未有過的。
三局試訓賽打完,DDC這邊全勝。
喻舒望摘下耳機揉了揉太陽穴,有點累。
“怎么樣?”陳司一看著他推了推眼鏡,“考慮來DDC嗎?我們原來的中單因為手傷退役了,現(xiàn)在正好缺人?!?/p>
喻舒望愣住,沒想到陳司一這么直接。
他看向沈知野,對方正看著他,眼里滿是期待。
“我……”他張了張嘴,心里的猶豫又冒出來。星痕的陰影還在,他怕再次失望。
“我知道你在怕什么?!鄙蛑巴蝗婚_口,聲音很輕卻堅定,“但這里是DDC,這里有我?!?/p>
他走到喻舒望面前蹲下身仰視著他,“哥,再試一次吧。為了我,也為了你自己?!?/p>
喻舒望看著他的眼睛,那里面有光、有信任,有他渴望了很久的東西。
他想起剛才打游戲的感覺,想起沈知野說“我的野區(qū)歸你”時的認真,想起阮棲說“學你走位”時的誠懇,心臟突然跳得很快。
“你真的……等了我三天?”喻舒望小聲問。
“是的?!鄙蛑肮怨渣c頭,“每天都在門口等你。”
阮棲瘋狂點頭,“是的是的!”
路梵星:“嗯,大概就是望夫石,對,是這樣。”
黎千予:隊長你Duck不必
沈知野像是一只等待被主人夸獎的小貓。
喻舒望的眼眶突然有點酸。
他低下頭,看著自己的手腕——那顆紅痣在燈光下很顯眼。
“好?!彼牭阶约赫f,聲音很輕卻清晰,“我來?!?/p>
沈知野的眼睛瞬間亮了,像突然被點燃的煙花。他猛地站起來一把抱住喻舒望,力道大得差點把他勒喘不過氣。
“哥哥”沈知野的聲音帶著點顫抖,“歡迎回家?!?/p>
喻舒望愣了一下,隨即輕輕回抱了他。
訓練室里響起歡呼,阮棲甚至跳了起來。
黎千予靠在椅子上看著他們,嘴角勾起笑,嘴里的棒棒糖轉了個圈,“行了行了,別抱了,該去吃晚飯了。為了歡迎新隊友,我請客——不過先說好了,喻舒望你要是打比賽掉鏈子,這頓飯我可是要討回來的?!?/p>
“放心,不會給你機會?!庇魇嫱麖纳蛑皯牙飹瓿鰜?,耳尖發(fā)紅卻依舊嘴硬。
沈知野沒松開他的手腕,笑著說,“走吧,吃飯去?!?/p>
喻舒望跟著他走,看著他的背影,突然覺得心里那塊空了三年的地方,好像被什么東西填滿了。
他抬起頭,看到窗外的晚霞染紅了半邊天,像一幅畫。
也許,破鏡可以重圓。
他低頭笑了笑,任由沈知野拉著他往前走。
“沈知野,謝謝你?!?/p>
“也要謝謝你自己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