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,又在瞬間坍縮。
水清璃僵立在斑駁的樹影下,懷中是與他冰冷氣質(zhì)截然相反的、溫軟而帶著甜香的軀體。
少女的手臂緊緊環(huán)著他的腰,力道不大,卻像最堅韌的藤蔓,纏繞得他動彈不得。
他懸在半空的手,指尖微微顫動了一下,最終卻依舊沒有落下。
推開她?還是……回抱住她?
哪一個選項都荒謬得讓他無法執(zhí)行。
鼻尖充盈著她發(fā)間清新的香氣,混合著陽光和一絲極淡的、少女特有的甜暖氣息,霸道地驅(qū)散了他周身慣常的冷清。
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覺到她臉頰隔著薄薄襯衫布料傳來的溫度,以及她微微急促的、溫?zé)岬暮粑?/p>
這一切都太過真實,也太過……逾矩。
“王默。”
他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,比平時更加低啞,帶著一種被強(qiáng)行壓抑后的、危險的平靜。
這兩個字從他齒間擠出,冰冷,試圖重新筑起那道被突然沖垮的界限。
懷里的人似乎輕輕顫抖了一下,非但沒有松開,反而抱得更緊了些,腦袋在他胸前依賴般地蹭了蹭,發(fā)出模糊的、帶著鼻音的哼唧:“嗯……”
像只撒嬌耍賴的小貓,全然無視了獵人冰冷的警告。
水清璃的呼吸又是一窒。他閉上眼,額角青筋微跳。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混合著那該死的、無法忽視的心悸,席卷了他。
他從未遇到過這樣的對手——不按常理出牌,看似脆弱易碎,卻總能精準(zhǔn)地打亂他的節(jié)奏,觸碰他最深處的禁忌。
“松開?!?/p>
他再次命令道,聲音里的寒意加重了幾分,試圖用慣常的冷漠將她推開。
這次,王默終于慢慢地、極其不情愿地松開了手臂。
她向后退了一小步,抬起頭看他。
臉上哪里還有半分淚痕和委屈?
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睛亮得驚人,眼尾還殘留著一絲微紅,卻像是點綴,更襯得她肌膚勝雪,笑容狡黠又明媚,仿佛剛才那個泫然欲泣、控訴他“兇”的人根本不是她。
“哥哥的懷抱,”她歪著頭,語氣輕快得像是在分享一個有趣的發(fā)現(xiàn),“好像也沒有看起來那么冷嘛?!?/p>
水清璃:“……”
他看著她臉上那堪稱“惡劣”的笑容,一口氣堵在胸口,上不來也下不去。
他幾乎可以肯定,剛才那一切,她的委屈,她的眼淚,她的質(zhì)問……全都是演給他看的。
而他,竟然真的……
有那么一瞬間,被她騙過去了。
甚至還因為那句“你討厭我嗎”,而產(chǎn)生了一絲可笑的動搖。
一種被戲弄的怒火悄然滋生,卻又奇異地被另一種更復(fù)雜的情緒覆蓋——
那是一種對她這般大膽和……精于算計的驚悸。
她到底想干什么?
“王默,”他深吸一口氣,強(qiáng)迫自己冷靜下來,蔚藍(lán)色的眼眸重新覆上冰層,審視著她,“你究竟……”
“上課鈴好像要響了!”
王默卻突然打斷他,側(cè)耳聽了聽遠(yuǎn)處隱約傳來的預(yù)備鈴聲,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焦急,“哥哥是高三,不能遲到的!”
“快回去吧!”
她說著,甚至非常好心地伸手替他理了理剛才被她抱得微微褶皺的襯衫前襟,動作自然得仿佛天經(jīng)地義。
指尖不可避免地再次擦過他的胸膛。
水清璃身體猛地一僵,幾乎要再次抓住她那不安分的手腕。
但王默已經(jīng)飛快地收回了手,沖他揮了揮,笑容燦爛無邪:“我也走啦!哥哥再見!”
說完,她轉(zhuǎn)身,像一只輕盈的蝴蝶,沿著來時的路飛快地跑走了。藍(lán)白色的校服裙擺在空中劃出活潑的弧度,墨色的馬尾在陽光下一跳一跳。
很快,她的身影就消失在小道的盡頭。
只留下水清璃一個人,獨自站在廢棄車棚投下的陰影里。
周圍只剩下喧囂的蟬鳴。
他站在原地,良久沒有動彈。
胸前的襯衫似乎還殘留著被她觸碰過的、若有似無的觸感和溫度。
口中那甜膩的奶糖味早已被唾液稀釋,卻仿佛依舊固執(zhí)地縈繞在舌根,提醒著方才發(fā)生的一切。
還有……那個突如其來的、足以擾亂所有心神的擁抱。
他抬起手,有些煩躁地松了松領(lǐng)口。
空氣中,似乎還彌漫著她身上那股甜絲絲的果香。
水清璃緩緩握緊了拳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微微發(fā)白。
他看著她消失的方向,蔚藍(lán)色的眼底是一片深沉的、化不開的濃霧,冰層之下,是連他自己都無法看清的、洶涌的暗流。
這一次,他再也無法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,這只是個小女孩無心的舉動。
她分明是故意的。
每一步,每一句話,每一個眼神,甚至每一滴眼淚。
都是沖著他來的。
可是,為什么?
陽光透過枝葉縫隙,落在他冷峻的側(cè)臉上,明暗交錯。
他站了許久,直到上課鈴聲徹底響徹校園,才終于移動腳步,朝著教學(xué)樓走去。
背影依舊挺直冷冽,卻仿佛有什么東西,已經(jīng)在不知不覺中,悄然裂開了一道細(xì)微的縫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