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官月兒的手指緊緊捏著《西廂記》戲譜，指腹在紙面上不停地摩挲，細(xì)細(xì)密密的褶皺隨之浮現(xiàn)。她心里清楚得很，這是班主第一次真正給她派了“正旦”的角色——崔鶯鶯那端莊中藏著嬌柔的模樣，情思繞在心間的神態(tài)，可比演小花旦難上十倍不止。往后的半個(gè)月里，柴房就成了她的“戲臺”，而那清冷的月光，成了照亮她練習(xí)最明亮的燈盞。

她一字一句地拆解著唱詞，“花落水流紅，閑愁萬種”這句里，“閑”字得唱出深閨女子的惆悵。于是，她就在河邊干坐了一下午，雙眼盯著落花隨著水流漸漸漂遠(yuǎn)，把滿心的惆悵都揉進(jìn)了自己的嗓音里?！澳睢卑桩?dāng)中崔鶯鶯的羞怯嗔怪，她對著銅鏡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眼神，從瞪圓眼睛的無措，到垂下眼眸帶著笑意的嬌嗔，直到銅鏡里映出來的影子，真的就像那待嫁又矜持的大小姐一般。

“做”戲這一關(guān)更是難過。崔鶯鶯的水袖，得柔軟之中藏著勁道，她的胳膊酸得都抬不起來了，就用布帶把手腕綁住，下面墜著瓦片練習(xí)；臺步要走得穩(wěn)穩(wěn)的，如同踏在云朵之上，落地卻要有震撼人心的力量，她在柴房里鋪上沙子，光著腳走了上百遍，沙礫把腳底硌得生疼，可她卻把“蓮步輕移”練出了韻味。

日子一天天過去，班主看她的眼神也在不知不覺間發(fā)生了變化。有一次，戲班接到了一個(gè)大戶人家壽宴的演出任務(wù)，原本的小花旦突然病倒了，班主咬了咬牙，讓月兒頂替上場。她裝扮成小花旦的模樣，手抖得厲害，可是一登上臺，想到這些日子日夜不停地苦練，竟然慢慢地穩(wěn)住了心神。唱詞婉轉(zhuǎn)地從她嘴里流出，身段也擺弄得有模有樣，臺下的賓客先是驚訝，隨后便歡喜起來，喝彩聲差點(diǎn)把屋頂掀翻。

壽宴結(jié)束之后，班主把她叫到跟前，扔過來一本嶄新的戲譜，說：“這出《西廂記》，好好琢磨琢磨，下個(gè)月城里有堂會，你來演崔鶯鶯。”月兒的眼眶一下子發(fā)熱了，她低下頭，看到戲譜上寫著“上官月兒 可造”這幾個(gè)字，明白自己的戲子夢終于邁出了第一步，雖然前方“唱念做打”的道路滿是血與汗，但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會退縮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