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燼

衣柜鏡面反射出我的臉，這次我看清了——我的眼睛正在變成和黑霧一樣的顏色。我想移開視線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身體不聽使喚。那些黑霧順著我的手臂往上爬，像一條條冰冷的蛇。

母親這次我會救你。

媽媽的聲音突然響起，就在我耳邊。我猛地轉(zhuǎn)身，身后什么都沒有。只有衣柜門大開著，里面黑洞洞的，像是通向某個深淵。

黑霧突然收緊，勒得我手腕生疼。我低頭看，發(fā)現(xiàn)那些霧氣已經(jīng)纏到了手肘。它們像是活物，一寸寸往上爬。我想掙扎，卻發(fā)現(xiàn)越動它們纏得越緊。

母親夜夜。

又是媽媽的聲音。這次是從天花板上傳來的。我抬頭望去，只見一個模糊的影子正趴在那里。她穿著睡衣，長發(fā)垂下來，在空中輕輕晃動。

母親還記得你六歲那年生病的事嗎？

她的聲音溫柔得像以前哄我睡覺時那樣。

母親那時候你燒得很厲害，媽媽整晚都守著你。

我記得。那天晚上我半夢半醒，感覺有人一直在我床邊。她的手輕輕撫過我的額頭，嘴里哼著歌。那首歌我記得不太清了，只記得最后一個音特別長，像是永遠(yuǎn)都不會結(jié)束。

可現(xiàn)在不一樣了。我能感覺到媽媽的聲音里藏著別的東西，像是在掩飾什么。

衣柜里的人影突然往前傾，那只泛著紅光的手掌離我的臉越來越近。我想躲，卻發(fā)現(xiàn)雙腳已經(jīng)被地板上的黑霧牢牢固定。

母親別碰他！

媽媽的聲音陡然拔高，帶著哭腔。天花板上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，像是她跳了下來。緊接著，一股暖流劃過我的臉頰。

是血。媽媽的血。

那些黑霧突然松開了我，像是被什么力量驅(qū)散了。我踉蹌著后退，撞在墻上。衣柜鏡面上映出一幕詭異的畫面：爸爸的身影還在那里，但他的手上多了一道傷口，正汩汩流出黑色的液體。

母親對不起，夜夜。

媽媽的聲音從我身后傳來。

母親媽媽不得不這么做。

我轉(zhuǎn)過身，看到她站在門口。她的睡衣下擺全是血，臉色蒼白得嚇人?？勺钭屛液ε碌氖撬难凵?，那里面有一種絕望的瘋狂。

母親你知道為什么爸爸要離開嗎？

她一步步走近我。

母親因?yàn)樗撑蚜宋覀儭?/p>

我搖頭。我不信。爸爸只是去外地工作，就這么簡單。

母親他服用了遺忘藥劑。

媽媽的聲音顫抖著。

母親他忘了我們的事，也忘了你。

黑霧又開始在衣柜里翻騰。這次，它凝聚成了一團(tuán)更大的陰影，像是某種怪物即將破繭而出。

母親夜夜。

媽媽突然抓住我的肩膀，力氣大得驚人。

母親聽著，不管發(fā)生什么，都不要相信他說的話。他是守門人，他們...他們想害你。

我愣住了。守門人？那是什么？

天花板上的腳步聲又響起來了，比之前更急促。媽媽猛地回頭，像是察覺到了什么。就在這一瞬間，衣柜里的黑霧暴起，朝她的后背撲去。

母親?。?/p>

媽媽發(fā)出一聲尖叫，整個人向前撲倒。我下意識伸手扶住她，卻發(fā)現(xiàn)她的身體輕得不像話。她靠在我懷里，呼吸急促，眼神渙散。

母親快...跑...

她斷斷續(xù)續(xù)地說。

母親別管我...

我不可能丟下她。不管發(fā)生了什么，她都是我媽媽。

夜夜媽媽。

我緊緊抱住她。

夜夜告訴我到底怎么回事。

她虛弱地笑了，嘴角滲出血來。

母親你還記得那個玩偶嗎？

她輕聲問。

母親就是你小時候最喜歡的那一個。

當(dāng)然記得。那是我五歲生日時媽媽送我的禮物?？珊髞?..

母親后來它不見了，對吧？

母親其實(shí)...它是被爸爸藏起來了。

我完全糊涂了。為什么爸爸要藏起我的玩偶？

母親因?yàn)樗皇瞧胀ǖ耐媾肌?/p>

媽媽的聲音越來越弱。

母親它是...影界的鑰匙...

天花板上的腳步聲突然停了。與此同時，衣柜里的黑霧也停止了涌動。整個房間陷入死一般的寂靜。

？時間到了。

一個陌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。我抬頭望去，只見天花板上緩緩裂開一道縫隙。一只蒼白的手從里面伸了出來，手指修長得不像人類。

媽媽的身體突然劇烈顫抖起來。她看著那只手，眼神里充滿了恐懼。

母親夜夜...

她抓住我的衣襟。

母親答應(yīng)我，不要相信任何人...

我沒來得及回答，因?yàn)樗呀?jīng)閉上了眼睛。她的身體變得很輕，像是失去了所有重量。

夜夜媽媽！

我搖晃著她。

夜夜醒醒！求你醒醒！

可她毫無反應(yīng)。就在這時，那只蒼白的手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。它的溫度冰冷刺骨，比我剛才碰到的黑霧還要冷。

手的主人從天花板上跳了下來。那是一個穿著黑色風(fēng)衣的男人，臉上戴著面具。他一把將我拉起來，動作粗暴得幾乎把我摔在地上。

夜夜別碰我！

我大叫，拼命掙扎

夜夜放開我！

我踢他，打他，可他紋絲不動

黑色風(fēng)衣男時間不多了，你必須跟我走。

我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媽媽。她的身體正在慢慢消失，像煙霧一樣消散在空氣中。

夜夜不！我不能離開她！

黑色風(fēng)衣男她已經(jīng)不在了。

黑色風(fēng)衣男如果你想活下去，就跟我來。

男人的聲音很冷。

我猶豫了。一邊是生死未卜的媽媽，一邊是這個神秘的男人。我不知道該相信誰。

天花板上的裂縫越來越大，更多的手伸了出來。它們在空中揮舞，像是在尋找什么。

男人拽著我往門口跑。就在我們跨出門檻的一瞬間，我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。

？夜夜...

是媽媽的聲音。可當(dāng)我回頭時，房間里已經(jīng)空無一人。

我跌坐在地板上，手背上的血跡已經(jīng)干了。天花板上的腳步聲停了，但衣柜里的黑霧仍在涌動，像是有什么東西要鉆出來。

夜夜媽媽……

我輕聲叫著，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。

那些黑霧突然開始旋轉(zhuǎn)，在衣柜門口形成一個漩渦。我看到里面浮現(xiàn)出一個模糊的身影。那身影慢慢走近，我終于看清了——是小時候的自己。

五歲的我站在那里，懷里抱著那個失蹤已久的玩偶。它的眼睛是紅色的，像爸爸掌心的印記一樣發(fā)著光。

小夜夜你終于來了。

小夜夜開口說話了，聲音卻像大人。

小夜夜我等了你好久。

我往后退，后背抵著冰冷的墻壁。這一切太詭異了，可我又移不開視線。小夜夜的笑容越來越寬，嘴角幾乎裂到耳根。

小夜夜你知道嗎？

小夜夜媽媽為了救你，吃了多少苦。她每天都喝那些惡心的藥水，就為了能看見你的未來。

我搖頭。不，這不是真的。媽媽從沒提起過這些。

小夜夜你不信？

小夜夜歪著頭。

小夜夜那你記得六歲那年生病的事嗎？那天晚上你燒得很厲害，其實(shí)是媽媽給你喂了退燒藥?？赡撬幪嗔?，你吐了她一身。

我的太陽穴突突直跳。記憶里確實(shí)有這么回事。那天晚上的藥特別苦，我怎么都不肯喝。后來媽媽哄我說那是甜水...

小夜夜她騙了你。

小夜夜的聲音突然變的尖利。

小夜夜那不是普通的退燒藥，是影界的禁藥。喝了它的人能看到未來，但代價是...

天花板突然傳來一聲巨響，打斷了他的話。我抬頭望去，只見裂縫中滲出暗紅色的液體。那些液體順著墻壁往下流，經(jīng)過之處留下焦黑的痕跡。

小夜夜時間到了。

小夜夜的聲音又恢復(fù)了平靜。

小夜夜該換你了。

他舉起手中的玩偶。玩偶的眼睛突然亮起紅光，照在我的臉上。我感覺額頭一陣刺痛，像是被什么燙了一下。

衣柜鏡面映出我的樣子——我的眼睛變成了和玩偶一樣的紅色。我想尖叫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發(fā)不出聲音。身體也不聽使喚，像是被什么東西控制了。

小夜夜別怕。

小夜夜走過來，把手放在我的額頭上。

小夜夜很快就不疼了。

一股冰涼的感覺順著我的脊椎往下爬。我看到無數(shù)畫面在眼前閃現(xiàn)：媽媽蜷縮在角落里嘔吐，爸爸把什么東西倒進(jìn)咖啡杯，還有...無數(shù)個我躺在地上一動不動。

小夜夜這是你的宿命。

小夜夜的聲音越來越遠(yuǎn)。

小夜夜成為新的守門人。

我猛地掙扎起來。不對，這不對！不管發(fā)生了什么，我都是我自己。我不屬于這里！

黑霧突然劇烈翻騰起來。衣柜鏡面嘩啦一聲碎了，碎片懸浮在空中，映出無數(shù)個扭曲的影像。我看到媽媽躺在地上昏迷不醒，爸爸被黑霧纏住手臂，還有...更多我不認(rèn)識的人。

？放開他！

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。我轉(zhuǎn)頭看去，只見門口站著另一個我。十六歲的我。

夜夜你怎么...

我話還沒說完，就被他打斷了。

小夜夜發(fā)出一聲尖嘯。整個房間開始震動，天花板上的裂縫不斷擴(kuò)大。那些紅色的液體滴在我身上，灼燒感讓我痛得大叫。

大夜夜選擇吧。

大夜夜伸出手。

要么繼續(xù)活在謊言里，要么跟我走。

我看看他，又看看小夜夜。衣柜里的黑霧已經(jīng)蔓延到整個房間，將一切都吞沒。我知道，一旦做出選擇，就再也無法回頭了。

我深吸一口氣，抓住大夜夜的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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