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代峰峻會議室的門在賀峻霖身后沉重關(guān)上，隔絕了內(nèi)里壓抑的咆哮與冰冷的注視。他背靠著冰涼的白墻，走廊頂燈的光線在他臉上投下明暗交錯的陰影。掌心那枚被捏得變形的檸檬糖糖紙，幾乎要嵌進肉里。

金屬碎屑。

極細微，卻帶著冷硬的觸感，與糖紙的柔軟格格不入。這是在威亞事故現(xiàn)場，他假裝跌倒，從控制臺角落不易察覺的縫隙里摳出來的。當(dāng)時來不及細看，只想盡快藏起這可能的證據(jù)。

現(xiàn)在，它在指間傳遞著無聲的信息。

他深吸一口氣，壓下胸腔里翻涌的澀意。棄子？嚴浩翔的話像淬毒的針，精準扎進他最不愿承認的恐懼里。但他不能倒下去。如果這是蘇婉璃棋局的一部分，那他這個“棄子”，也要撕咬下對方一塊肉來。

他快步走向消防通道，那里沒有監(jiān)控。拿出手機，避開所有公司網(wǎng)絡(luò)，用加密線路撥通了一個號碼——不是給蘇婉璃，也不是給任何隊友，而是一個備注為“L”的人。

“說?！睂γ?zhèn)鱽硪粋€冷靜到近乎機械的男聲。

“老地方，急件，顯微成分分析，最快速度?！辟R峻霖語速極快，聲音壓得很低，“樣本極小，可能是某種特殊合金碎屑，來源…可能與高壓電火花及承重設(shè)備異常有關(guān)?！?/p>

“風(fēng)險等級？”

“高。對方可能盯著?！?/p>

“加急費用翻三倍。一小時后，老地方取結(jié)果?！?/p>

“可以?！?/p>

電話掛斷。賀峻霖刪除了通話記錄，將糖紙和碎屑小心翼翼用干凈紙巾包好，塞進襪子內(nèi)側(cè)。他直起身，臉上那點脆弱和叛逆被徹底斂去，只剩下一種孤注一擲的冷靜。

他不再是那個只會笑著遞檸檬糖的小孩了。

當(dāng)他重新推開會議室的門時，里面的爭吵已經(jīng)暫歇，但氣氛依舊凝固。經(jīng)紀人看到他，沒好氣地哼了一聲。嚴浩翔抱臂靠在最遠的窗邊，眼神睥睨，仿佛在看一件無關(guān)緊要的雜物。

“我會按照公司的要求，發(fā)布道歉聲明，暫停所有個人活動?！辟R峻霖開口，聲音平靜得出奇，仿佛在說別人的事，“在此期間，我會留在宿舍反思，不會擅自外出，也不會接受任何私下采訪。”

他的配合讓經(jīng)紀人和高管愣了一下，火氣反而沒處發(fā)了。

“你…知道就好！”經(jīng)紀人硬邦邦地甩下一句，“現(xiàn)在立刻回宿舍！沒有允許，不準出來！”

賀峻霖點了點頭，沒看任何人，轉(zhuǎn)身就走。

“霖霖…”張真源想追出去。

“讓他去！”經(jīng)紀人厲聲阻止。

宋亞軒擔(dān)憂地看著門口，又看了一眼窗邊無動于衷的嚴浩翔，欲言又止。

嚴浩翔卻在此刻動了。他放下手臂，徑直朝著門外走去，與正要離開的賀峻霖擦肩而過，連一個眼神都欠奉。

“浩翔！你去哪兒？”經(jīng)紀人頭疼地問。

嚴浩翔腳步未停，聲音冷硬地拋回來：“透氣。免得被蠢貨傳染?！?/p>

他目標(biāo)明確，徑直下了地下車庫，發(fā)動了自己那輛黑色的越野車，引擎發(fā)出壓抑的咆哮，猛地竄了出去。

他不是去透氣。

他是去找蘇婉璃。

車速快得幾乎要撕裂夜色。嚴浩翔的臉色比窗外的夜更沉。法庭上的反轉(zhuǎn)，蘇婉璃的自毀式辯護，賀峻霖那副認命又藏著倔強的樣子…這一切都讓他胸腔里堵著一團火，燒得他理智瀕臨邊緣。

她竟然和賀峻霖有那么深的秘密？甚至不惜搭上自己？那他嚴浩翔在她眼里算什么？一個可以用來刺激、調(diào)情、偶爾合作，但永遠被排除在核心圈外的“外人”？

“棄子就要有棄子的自覺?！?/p>

這話是說給賀峻霖聽的，又何嘗不是說給他自己聽？他厭惡這種被排除在外的失控感，厭惡她總是獨自掌控一切的樣子。

車子一個急剎，停在了蘇婉璃公寓樓下。他甚至等不及電梯，直接沖上了安全通道，幾步并作一步跨上樓。

砰！砰！砰！

他幾乎是砸響了蘇婉璃的公寓門。

門開了。蘇婉璃似乎剛洗完澡，穿著絲質(zhì)睡袍，頭發(fā)濕漉漉地披在肩上，臉上帶著一絲倦意和被打擾的不悅?？吹绞撬?，她挑了挑眉，似乎并不意外。

“嚴少爺這是…”她話音未落。

嚴浩翔已經(jīng)一步跨進門內(nèi)，反手將門狠狠摔上！巨大的聲響在寂靜的公寓里回蕩。他一把將她按在玄關(guān)的墻壁上，手臂撐在她耳側(cè)，灼熱的氣息帶著怒意噴在她臉上。

“‘備用方案’？”他盯著她的眼睛，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，“蘇婉璃，你和他到底背著我計劃了什么？值得你為他做到這一步？嗯？”

他的距離極近，胸膛劇烈起伏，幾乎要撞上她。那不是調(diào)情，是猛獸被侵犯領(lǐng)地后的暴怒與質(zhì)問。

蘇婉璃微微蹙眉，卻沒有掙扎，只是迎著他憤怒的目光，聲音冷靜得近乎殘忍：“嚴浩翔，注意你的身份。我和誰計劃什么，需要向你報備嗎？”

“身份？”嚴浩翔冷笑，另一只手猛地捏住她的下巴，力道不輕，“我現(xiàn)在不是你的追求者，不是你的合作伙伴！我是一個差點被你們愚蠢計劃牽連，看著你們一起毀掉價值的投資人！你的聲譽，你的價值，也有我嚴浩翔的一部分！你未經(jīng)我允許就拿去賭，輸了，難道我不該過問？！”

他用資本的角度來質(zhì)問，試圖掩蓋那幾乎要破膛而出的、更私人、更失控的情緒。

蘇婉璃看著他眼底翻涌的怒火和那一絲不易察覺的…受傷，忽然笑了。不是平日那種慵懶或嘲諷的笑，而是帶著點疲憊，甚至一絲了然的玩味。

她抬起手，沒有推開他，反而用微涼的指尖輕輕劃過他緊繃的下頜線，動作曖昧，語氣卻冰冷：

“嚴浩翔，你是在生氣我毀了自己的價值…”她的指尖下滑，點在他劇烈心跳的胸口，“…還是在害怕，我真的把你排除在了我的計劃之外？”

嚴浩翔的身體猛地一僵。

蘇婉璃趁著他瞬間的失神，微微用力推開他一些，拉開了些許距離。

“回去冷靜一下，嚴少爺?！彼砹艘幌卤凰獊y的睡袍領(lǐng)口，語氣恢復(fù)了一貫的疏離，“這場游戲還沒結(jié)束。想看戲，就坐好看。想入局…”

她頓了頓，目光落在他依然攥緊的拳頭上，意有所指：

“…就得先學(xué)會，服從發(fā)牌人的規(guī)則。”

嚴浩翔死死地盯著她，胸膛依舊起伏，但那股毀天滅地的怒火似乎被某種更冰冷、更深沉的東西取代了。他看了她足足十幾秒，最終，什么也沒說，猛地轉(zhuǎn)身，再次摔門而去。

巨大的聲響過后，公寓里重歸寂靜。

蘇婉璃臉上的冷靜慢慢褪去，她靠在冰冷的墻壁上，緩緩?fù)鲁鲆豢诰d長的氣，抬手揉了揉眉心。

而樓下，嚴浩翔坐回車里，卻沒有立刻離開。他點燃一支煙，猩紅的光點在黑暗中明滅。他降下車窗，讓冷風(fēng)吹散車廂內(nèi)的燥熱和煙味。

手機屏幕亮起，是一條新消息，來自一個匿名號碼： 【他要動了。小心你那個“棄子”，他可能比你想的，碰了更多不該碰的東西?！?/p>

嚴浩翔盯著那條消息，眼神徹底冷了下來。

棄子不聽話，碰到了核心秘密。 而發(fā)牌人…似乎也并非全知全能。

這場戲，越來越有趣了。

他掐滅煙，發(fā)動車子，引擎的低吼消失在夜色中。

真正的風(fēng)暴，正在看不見的地方悄然凝聚。

第二十四章 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