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太傅府的賞花宴辦得熱鬧，滿園的牡丹開得潑潑灑灑，紅的像火，粉的像霞。吳夢媛穿著月白色的襦裙，玉蘭花釵別在發(fā)間，站在回廊下看池中錦鯉，手里卻無意識地絞著帕子——從早上到現(xiàn)在，她總覺得少了點什么。

“夢媛妹妹，在看什么呢？”一個溫和的聲音自身后傳來。

吳夢媛回頭，見是李太傅家的公子李修文，穿著件月白長衫，手里搖著把折扇，笑得文質(zhì)彬彬。她敷衍地福了福身：“李公子?！?/p>

“家父常說妹妹聰慧，今日一見，果然名不虛傳?！崩钚尬臏惤鼛撞?，目光落在她發(fā)間的玉釵上，“這玉蘭花釵倒是別致，不知是哪家鋪子買的？”

吳夢媛心里咯噔一下——這釵是許怡馨送的，去年她生辰時，用攢了半年的月錢請玉匠打的。她攏了攏鬢發(fā)，淡淡道：“是友人所贈，不值什么錢?！?/p>

李修文似乎沒聽出她語氣里的疏離，仍笑道：“妹妹的友人想必也是妙人。方才見妹妹獨自在此，可是覺得悶了？不如我陪妹妹去那邊看看芍藥？”

“不必了，”吳夢媛往后退了半步，“我在等我兄長，他說要給我?guī)┬鲁龅脑挶??！?/p>

正說著，卻見丫鬟捧著個食盒匆匆走來，在她耳邊低語：“小姐，許姑娘讓人送了東西來，說是放在您房里了，還說……讓您仔細看。”

吳夢媛眼睛一亮，借口更衣，提著裙擺就往后院跑。剛進客房關(guān)上門，就迫不及待地打開食盒——里面沒有點心，只有一卷畫軸，和一小包梅子干。

畫軸展開，竟不是什么花鳥，而是幅小小的人物畫：月下的槐樹下，一個穿月白裙的少女正踮著腳翻墻，墻頭上趴著個素衣姑娘，伸手想去拉她，眉眼間滿是焦急，旁邊還題了行小字：“翻墻需謹慎，莫教旁人見?！?/p>

吳夢媛“噗嗤”笑出聲，指尖戳了戳畫中那素衣姑娘的臉：“就你嘴貧！”

笑著笑著，她又想起方才李修文的樣子，心里莫名有些煩躁。她從妝奩里取出支銀簪，換下頭上的玉蘭花釵，對著鏡子看了看，總覺得不順眼，又換了回去。

“到底在急什么？”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碎碎念，“不過是個賞花宴，許怡馨又不在……”

正說著，窗外傳來幾聲輕叩，像石子打在玻璃上。吳夢媛心頭一跳，推開窗，果然見許怡馨蹲在窗外的石榴樹下，手里還拿著支沒畫完的畫稿。

“你怎么來了？”她壓低聲音，又驚又喜，“這里人多眼雜，被發(fā)現(xiàn)了怎么辦？”

“來看看你是不是被哪個公子勾走了魂。”許怡馨仰頭看她，陽光透過石榴葉落在她臉上，斑斑點點的，“方才看見李公子跟你說話，笑得可甜了。”

“你吃醋了？”吳夢媛挑眉，故意逗她，“李公子人挺好的，還夸我玉釵好看呢?！?/p>

許怡馨的臉果然沉了沉，捏著畫稿的手指緊了緊：“那你……喜歡他？”

“不喜歡?！眳菈翩抡f得干脆，見她眉頭舒展，又忍不住湊近些，聲音軟下來，“我只喜歡……給我畫翻墻小賊的人?！?/p>

許怡馨的耳尖紅了，從懷里掏出個小錦囊遞上去：“給你的，剛在集市上買的，驅(qū)蚊的香包，你最怕蚊蟲咬。”

錦囊是水綠色的緞面，上面繡著兩只交頸的白鷺，針腳有些歪歪扭扭，顯然是新手的手藝。吳夢媛接過來聞了聞，艾草混著薄荷的清香，心里甜滋滋的：“你繡的？”

“嗯……”許怡馨有點不好意思，“第一次繡，針腳亂得很?！?/p>

“我喜歡?！眳菈翩掳严惆M袖袋，又從食盒里抓了把梅子干丟給她，“這個給你，酸的，醒醒神?！?/p>

許怡馨接住梅子干，剛要說話，卻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?！坝腥藖砹?！”她慌忙起身，“我先走了，晚上……老地方見?！?/p>

“好！”吳夢媛點頭，看著她像只受驚的小鹿般竄進假山后，才依依不舍地關(guān)上窗。

回到花宴上，李修文又湊了過來：“妹妹去哪了？我找了你好一會兒。”

“有些乏了，去歇了歇?！眳菈翩滦牟辉谘傻貞?yīng)著，目光卻總往院門那邊瞟——許怡馨走了沒？會不會被人撞見？

李修文似乎察覺到她的分心，嘆了口氣：“妹妹似乎有心事？”

“沒有?！眳菈翩?lián)u頭，突然想起什么，抬頭問他，“李公子覺得，女子之間……可以像男子那樣，結(jié)為知己，一生相伴嗎？”

李修文愣了愣，隨即笑道：“自然可以。古有羊角哀左伯桃，今有蘇學(xué)士與黃魯直，知己不分男女，貴在心意相通?！?/p>

吳夢媛心里一動，又問：“那若是……不只是知己呢？”

這話問得突兀，李修文臉上的笑淡了些，仔細看了看她，忽然道：“妹妹心中，是不是已有這樣一個人？”

吳夢媛的臉“騰”地紅了，剛想否認，卻見李修文溫和地笑了笑：“若是真有，倒也不必藏著。感情一事，本就無關(guān)身份，無關(guān)男女，順心就好?！?/p>

她愣住了，看著李修文轉(zhuǎn)身離開的背影，心里像被什么東西撞了下。原來……竟是可以的嗎？

傍晚回到家，吳夢媛把那幅翻墻圖小心翼翼地收進木箱，又摸了摸袖中的香包。夕陽透過窗欞照進來，在畫上投下溫暖的光。

她突然很期待晚上的“老地方”。

她想告訴許怡馨，今日李公子說的話；想告訴她，那香包她很喜歡；想告訴她……其實比起玉釵，她更想天天看見送玉釵的人。

窗外的梔子花開得正盛，甜香陣陣，像在催促著夜幕降臨。

吳夢媛摸了摸發(fā)間的玉蘭花釵，嘴角忍不住往上翹。

今晚，定要跟她說個清楚。

--未完待續(xù)--