千金坊大門前，空氣仿佛凝固了。

洛水呆呆地看著人群中那個銀發(fā)少年，淚水無聲地滑落臉頰。十年了……她從未想過會再見到他，更沒想到會是在這樣的情境下，見到他如此……落魄的模樣！那身寒酸的舊布衫，與他記憶中那個紫衣華服、銀發(fā)飛揚(yáng)、睥睨天下的李長生，判若云泥！巨大的心疼和重逢的沖擊讓她幾乎站立不穩(wěn)。

“長生哥哥……真的是你嗎？”她哽咽著，向前踉蹌了一步。

李長生被這一聲帶著哭腔的呼喚徹底拉回了神智。巨大的狂喜瞬間淹沒了他！洛水！真的是洛水！她來了！她認(rèn)出他了！他下意識地就想沖過去，將這十年來的思念和愧疚盡數(shù)傾訴！

然而，就在他抬腳的瞬間，眼角余光卻猛地瞥見了那個即將消失在千金坊后門處的、清冷決絕的月白色背影！

阿初！

她甚至沒有回頭看他一眼！就那么冷漠地、像拂去一粒塵埃般，將他徹底無視了！

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澆滅了重逢的狂喜！李長生的腳步僵在原地，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！他想追上去，想抓住她問個明白！可洛水含淚的目光，如同溫柔的枷鎖，將他牢牢釘在原地！

“洛水……”他艱難地開口，聲音沙啞，目光卻不受控制地追隨著阿初消失的方向，充滿了掙扎和痛苦。

洛明將這一切盡收眼底。他心頭警鈴大作！李長生這副失魂落魄、心系兩端的模樣，還有阿初那冰冷決絕的態(tài)度……這局面太危險了！他必須立刻把洛水帶走，絕不能讓李長生在這里糾纏，更不能讓他有機(jī)會接近阿初！

“洛水表妹！”洛明一個箭步上前，恰到好處地扶住了因為激動而有些搖晃的洛水，同時巧妙地?fù)踝×死铋L生看向洛水的視線。他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關(guān)切和一絲作為主人的責(zé)備，“長生兄？多年不見，你怎么……弄成這副模樣？此地不是敘舊之處，洛水一路舟車勞頓，我先帶她回府安頓。改日再敘，如何？”他語氣客氣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送客意味，同時給身后的隨從使了個眼色。

兩個隨從立刻會意，上前一步，隱隱將李長生與洛水隔開。

李長生被洛明擋住視線，又看到隨從的動作，心頭一股邪火猛地竄起！他剛想發(fā)作，可目光觸及洛水蒼白含淚的臉，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飾的心疼和擔(dān)憂，那沖到嘴邊的怒斥又生生咽了回去。他不能……不能在洛水面前失態(tài)。

“我……”李長生張了張嘴，看著洛水，又看看阿初消失的方向，只覺得心如刀絞，進(jìn)退維谷。

“長生哥哥……”洛水看著李長生痛苦掙扎的眼神，看著他身上那刺眼的寒酸衣衫，心疼得無以復(fù)加。她掙脫洛明的手，上前一步，想拉住李長生，“跟我走，我……”

“洛水表妹！”洛明的聲音陡然拔高，帶著一絲嚴(yán)厲，再次擋在了兩人中間，“眾目睽睽之下，拉拉扯扯成何體統(tǒng)！別忘了你表哥我的身份！也別忘了你嫂子的臉面！”他刻意加重了“嫂子”二字，目光警告地掃過李長生。

嫂子……阿初……

這兩個字像淬毒的冰錐，狠狠扎進(jìn)李長生的心臟！他看著洛明那副維護(hù)的姿態(tài)，看著洛水被強(qiáng)行隔開、欲言又止的模樣，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暴怒幾乎要沖破理智！

他想掀翻眼前礙眼的洛明！想告訴洛水一切！想沖進(jìn)千金坊把那個冷漠的小瘋子揪出來！

可……他這副十七歲的皮囊，這副剛剛回椿、連內(nèi)力都未完全恢復(fù)的虛弱身體……他拿什么去掀翻？拿什么去質(zhì)問？他甚至連靠近千金坊后院都做不到！

巨大的無力感和恐慌瞬間將他淹沒！他死死攥緊了拳頭，指甲深深陷入掌心，剛愈合的傷口再次崩裂，鮮血順著指縫滲出，染紅了破舊的衣袖。

“洛水……”他看著被洛明強(qiáng)行護(hù)在身后、只能擔(dān)憂地望著他的洛水，喉嚨里像是堵了棉花，最終只能無比艱難、無比苦澀地擠出一句，“……你……先跟他去安頓。我……我改日再去看你?！?/p>

說完，他不敢再看洛水失望的眼神，更不敢去想阿初那冰冷的背影，猛地轉(zhuǎn)過身，像是逃離地獄般，一頭扎進(jìn)了熙熙攘攘的人群，瞬間消失不見。那背影，帶著一種落荒而逃的狼狽和絕望。

“長生哥哥！”洛水焦急地呼喚，卻被洛明牢牢攔住。

“好了，表妹，人已經(jīng)走了?！甭迕魉闪丝跉?，語氣緩和下來，帶著安撫，“此地人多眼雜，先跟我回去。有什么話，回去再說?！?/p>

洛水看著李長生消失的方向，又看看千金坊緊閉的后門，最后目光落在洛明那張沉穩(wěn)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臉上，翦水秋瞳中充滿了迷茫、心疼和一絲隱隱的不安。她最終無力地點(diǎn)了點(diǎn)頭，任由洛明將她扶上馬車。

馬車緩緩啟動，駛離了依舊議論紛紛的千金坊。

而在千金坊后院，阿初站在書房的窗前，面無表情地看著前院發(fā)生的一切，如同在看一場與己無關(guān)的鬧劇。

她看到了李長生失魂落魄地盯著洛水。

看到了他因為洛水而進(jìn)退兩難的痛苦掙扎。

看到了他最終狼狽逃離的背影。

冰封的眼底，沒有一絲波瀾。只有指尖在冰冷的窗欞上，無意識地、用力地劃過一道深深的刻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