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一次彩排開始前十五分鐘,禮堂里彌漫著緊張的氣息。許曉晴站在舞臺邊緣,不停地看表。鋼琴前的位置空空如也,許明依然沒有出現(xiàn)。她掏出手機,第七次撥打那個熟悉的號碼,聽筒里傳來的依然是冰冷的電子提示音。
"還是聯(lián)系不上?"陸毅走過來,額頭上還帶著剛才走位時留下的薄汗。
許曉晴搖搖頭,指甲不自覺地陷入掌心。她想起前天排練結束時,許明接到那通電話后瞬間蒼白的臉色。他當時只說了一句"我馬上回來"就匆匆離開,連樂譜都散落在地上沒有收拾。
"我們先過一遍沒有音樂的版本。"許曉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,拍了拍手召集大家。但缺少鋼琴伴奏的排練就像失去骨架的軀體——周小菲的臺詞節(jié)奏完全亂了,陳浩和陸毅的對手戲變得干巴巴的,就連舞臺燈光都顯得不合時宜。
"停!"在第三次因為節(jié)奏問題中斷后,陳浩暴躁地把道具劍摔在地上,"這根本行不通!他的鋼琴是我們整個表演的心跳!"
禮堂突然安靜下來。許曉晴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這個平時最反對文藝活動的男生,此刻竟然成了最堅持藝術完整性的人。
周小菲怯生生地拉了拉許曉晴的袖子:"要、要不要去他家看看?"
暮色已經(jīng)籠罩校園。許曉晴翻出通訊錄里許明家的地址,和周小菲一起跳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車。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后退,許曉晴的思緒飄回兩周前——當時許明在音樂教室彈奏的那段原創(chuàng)旋律里,藏著怎樣不為人知的故事?
高檔小區(qū)的保安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兩個穿著校服的女生。得知她們要找的是"18棟301的許家",保安的眼神更加警惕了。
"那個學霸家?"保安撇撇嘴,"他爸可不好說話。上周剛把上門送競賽資料的老師罵哭。"
復式公寓的樓道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。許曉晴按了第三次門鈴后,終于聽到里面?zhèn)鱽砟_步聲。門開了一條縫,露出一張和許明有七分相似卻嚴肅得多的臉。男人身上穿著筆挺的襯衫,金絲眼鏡后的目光像X光般掃過她們。
"您好,我們是許明的同學。"許曉晴的聲音在空曠的樓道里顯得格外清脆,"明天有重要演出,他..."
"他不會再參加任何課外活動了。"許父直接打斷了她的話。透過門縫,許曉晴看到客廳墻上掛滿了許明從小學到高中的獲獎照片,每一張都被精心裱在昂貴的相框里,像一座精心打造的榮譽陳列館。
"但這是我們準備了兩個月的戲劇節(jié),明天就正式..."
"期中考試在即,他的物理排名已經(jīng)掉到第四。"許父的聲音像一堵冰墻,"這種過家家的表演能幫他保送清華嗎?"
門在面前重重關上時,許曉晴的指尖還停留在半空中。她突然注意到門縫下露出一角紙片——是許明的樂譜草稿,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修改痕跡,還有一行被反復劃掉又重寫的小字:"這里需要更明亮的和弦,像那天她推開門時的陽光。"
"現(xiàn)在怎么辦?"周小菲小聲問,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書包帶。
許曉晴咬著嘴唇,從筆記本上撕下一張紙,飛快地寫下幾行字。她突然想起許明曾經(jīng)說過,他房間的窗戶正對著小區(qū)的梧桐樹。紙條被折成紙飛機,瞄準三樓那扇亮著燈的窗戶飛去。
第一次嘗試失敗了,紙飛機卡在二樓陽臺的欄桿上。正當許曉晴準備再寫一張時,那扇窗戶的窗簾突然動了一下。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(xiàn)在玻璃后面,很快又消失了。
回程的公交車上,許曉晴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。陌生號碼發(fā)來的短信只有短短三個字:"鋼琴在。"后面跟著一個精確到分鐘的時間:"12:15-12:45"。
"是許明!"許曉晴猛地抓住周小菲的手腕,"他爸媽明天中午這個時間段不在家!"
第二天上午的課堂上,許曉晴把一張手繪地圖傳遍了整個班級。那是根據(jù)許明半夜發(fā)來的信息繪制的作戰(zhàn)計劃:他家的平面圖、保安換崗時間、甚至他父親書房的會議日程("13:00學術會議,絕不可能提前回來")都被標注得清清楚楚。
"我們需要五個志愿者。"許曉晴壓低聲音,"兩個負責引開他媽,兩個負責接應,一個望風。"
令她驚訝的是,幾乎全班都舉起了手。就連平時最沉默的物理課代表都主動請纓:"我可以假裝是競賽班送資料的。"
中午十二點整,五個穿著煤氣公司制服的"工作人員"出現(xiàn)在許明家樓下。陳浩把從叔叔那里借來的鴨舌帽壓得極低,粗著嗓子對門禁系統(tǒng)說:"例行安全檢查,接到18棟住戶燃氣泄漏報告。"
陸毅手里拿著從實驗室借來的氣體檢測儀,看起來煞有介事。當許母打開門時,他立刻用專業(yè)術語開始滔滔不絕:"我們需要檢查甲烷濃度是否超過2000ppm..."
趁著這個空檔,許曉晴和周小菲順著消防通道爬到了三樓。許明房間的窗戶果然開著一條縫,窗臺上放著一個小型錄音機,正在循環(huán)播放肖邦的練習曲——顯然是用來掩蓋待會兒的動靜。
"你爸媽呢?"許曉晴壓低聲音問,幫許明抓住垂下來的床單擰成的繩索。
"在書房做最后準備。"許明把一疊樂譜塞進書包,動作快得驚人,"他們一點十分準時出門。"他的手腕上有幾道紅痕,像是被什么堅硬物體刮過。
當三人溜出小區(qū)時,陳浩還在門口和許母周旋:"這個報警器您一定要裝在廚房..."他的表演意外地有說服力,甚至還掏出手機展示了一張偽造的工作證照片。
出租車上,許明一直盯著窗外。陽光透過玻璃在他側臉投下斑駁的光影,許曉晴注意到他的睫毛在微微顫抖。
"你還好嗎?"她小聲問。
許明的手指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復雜的節(jié)奏型。"我父親撕了我的樂譜。"他突然說,"但不知道我電腦里有備份,也不知道..."他的聲音低下去,"我每天半夜都在重新編寫。"
周小菲從后視鏡里看到許曉晴悄悄握住了許明的手。兩個人都沒有再看對方,但誰也沒有松開。
回到學校時,化妝間已經(jīng)亂成一團。李夢正忙著給周小菲上妝:"別動,"她輕聲說,"我在畫你的淚痣。"陳浩和幾個男生在角落練習擊劍動作,道具相撞發(fā)出清脆的聲響。
許明徑直走向角落的鋼琴。當他掀開琴蓋時,整個房間突然安靜了一瞬。修長的手指懸在琴鍵上方,像即將起飛的鳥。然后,第一個音符流淌出來——那是他們第一次排練時他即興創(chuàng)作的旋律,但現(xiàn)在被賦予了更豐富的和聲,像經(jīng)過漫長冬季后終于綻放的花。
"五分鐘后上臺!"舞臺監(jiān)督的聲音從門外傳來。
許曉晴站在鏡子前深呼吸,鏡子里映出身后的全班同學——曾經(jīng)互相看不順眼的陳浩和陸毅正在核對最后的走位;平時最害羞的幾個女生在幫彼此整理戲服;許明的目光穿過嘈雜的人群,與她在鏡中相遇。
幕布拉開前,有人輕輕碰了碰她的手腕。許明遞來一張折疊的紙條,上面寫著一行小字:"謝謝你把我偷出來。"字跡工整得像是精心計算過每個筆畫的角度,但末尾卻畫了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,笨拙得不像他的風格。
當鋼琴聲在黑暗中響起時,許曉晴突然明白了為什么許父要撕掉那些樂譜——在那旋律里,藏著許明從未說出口的一切。熱烈的、掙扎的、渴望自由的靈魂,在黑白琴鍵間找到了最真實的表達方式。而臺下評委席上,省藝術學院的老教授正微微前傾身體,眼中閃爍著發(fā)現(xiàn)珍寶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