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霧濃稠如墨,將窗外里的青石小徑暈染得模糊不清。檐角的銅鈴在狂風中劇烈搖晃,發(fā)出“叮鈴哐當”的亂響,像是在徒勞地抗拒著某種即將降臨的浩劫。本該懸于天幕、灑下清輝的白月,此刻正被一股妖異的暗紅迅速吞噬——銀輝一寸寸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新鮮血液般的濃稠色澤,最終徹底淪為一輪“血月”,將整片夜空染成令人心悸的猩紅。
白珂立于窗前,一襲長衫被夜風掀起,露出他線條利落的肩頸。墨色長發(fā)用一根素色發(fā)帶束在腦后,幾縷碎發(fā)貼在頸側,隨著他的呼吸輕輕顫動。他望著窗外那輪血月,狹長的眼眸里沒有半分懼意,只有一種沉淀了數(shù)年的決絕,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繡著的暗紋——那是多年前云寧親手為他繡的護符,如今卻成了他心中最難割舍的牽絆。
“時間到了。”白珂的聲音很輕,卻穿透了呼嘯的風聲,清晰地落在房間里。他沒有回頭,目光依舊鎖在血月上,像是在對身后某個身影傾訴,又像是在確認彼此間最后的默契,“燭龍,你若還當我是朋友,就不要阻止我?!?
這句話里藏著無人知曉的過往與承諾,話音落下的瞬間,白珂再無半分猶豫。他抬手推開吱呀作響的木窗,凜冽的夜風裹挾著血月特有的腥甜氣息灌入室內(nèi),吹動他的衣擺。下一秒,他足尖輕點窗臺,周身泛起淡青色的妖力——那妖力溫潤如玉,沒有絲毫戾氣,卻帶著不容撼動的力量,托著他的身體緩緩升空。他轉身朝著不遠城中心飛去,青影在血月的映照下顯得格外孤絕,衣袂翻飛間,像是要將所有牽掛都甩在身后。
白珂的身影剛消失在夜色中,蕭燼快步走到窗前,望著白珂遠去的方向,手指不自覺地攥緊,指節(jié)泛白。他幾乎是本能地想追上去,可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房間中央的蒲團——秦玄淵正盤膝而坐,雙目緊閉,周身環(huán)繞著淡淡的金色光暈,那是他在吸收自己丟失的一縷魂魄,靈力波動極不穩(wěn)定,稍有不慎便會走火入魔。
“該死!”蕭燼低罵一聲,腳步頓在原地。一邊是摯友孤身涉險,去向不明;一邊是愛人在修煉關鍵期,隨時可能遭遇不測。他轉頭看向窗外,血月的光芒愈發(fā)濃烈,空氣中的腥甜氣息越來越重,甚至隱約能聽到城中傳來的騷動聲。再回頭看秦玄淵,對方額間滲出細密的汗珠,眉頭緊緊蹙起,臉色蒼白如紙,顯然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。
蕭燼深吸一口氣,牙齒緊緊咬住下唇,直到嘗到一絲血腥味,才終于做出決定。他最后看了一眼秦玄淵,眼中閃過一絲愧疚,隨即轉身,周身泛起淡淡的龍氣——那是屬于燭龍的力量,此刻被他刻意壓制,僅化作一股柔和的氣流托著他的身體,朝著白珂離去的方向追去。他只能賭,賭秦玄淵能扛過這一關,也賭自己能趕在白珂做出無法挽回的事之前,攔住他。
而此刻,秦玄淵的識海之中,正上演著一場關乎生死的較量。
識海之內(nèi)是一片混沌的黑暗,腳下是虛無的深淵,頭頂同樣懸著一輪血月虛影,猩紅的光芒將整個空間染成詭異的紅色。秦玄淵站在這片混沌中,對面不遠處,正站著一個與他一模一樣的人——陸川,那是他丟失的魂魄所化的虛影,承載著他上輩子大部分的記憶與力量。
兩人有著相同的身高,相同的面容,甚至連身上穿著的衣袍都毫無二致。唯一的區(qū)別,是陸川眼底那份歷經(jīng)滄桑的冷漠,以及秦玄淵眼中尚未被磨滅的堅毅。
“你比我還差得遠呢。”陸川開口,聲音與秦玄淵如出一轍,卻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嘲諷。話音未落,他便動了,身影如同鬼魅般一閃,瞬間出現(xiàn)在秦玄淵面前,右掌帶著凌厲的勁風,直拍秦玄淵的胸口。
秦玄淵早有防備,迅速抬手格擋,可陸川的力量遠比他想象中更加強大。掌風落下的瞬間,秦玄淵只覺得一股巨力襲來,手臂傳來一陣麻木的痛感,整個人如同斷線的風箏般向后飛去,重重撞在識海邊緣那面無形的“墻壁”上,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。
他順著“墻壁”滑落,摔在冰冷的地面上,喉嚨一甜,一口鮮血噴涌而出,染紅了身前的衣袍。
陸川緩緩走向他,步伐從容,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,看起來輕松愜意,仿佛剛才那一擊不過是隨手為之?!笆∈“?,你永遠打不過我的?!彼Z氣平淡,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篤定。
可只有陸川自己知道,剛才那一擊,他看似輕松,實則已經(jīng)動用了八成力量,胸口更是因強行催動力量而隱隱作痛?!翱?!這小子比當年的我有過之而無不及?!标懘ㄔ谛睦锇底愿拐u,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——他本以為秦玄淵還需要許久才能追上自己的步伐,卻沒想到對方的韌性與潛力,遠超他的預期。
秦玄淵趴在虛空中,胸口傳來陣陣劇痛,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拉扯著五臟六腑。但他沒有放棄,他用手臂撐著地面,一點一點地從地上爬起來,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跡,死死地盯著陸川,眼神兇狠如狼,帶著一股不服輸?shù)捻g勁。
就在這時,秦玄淵的雙眼突然開始發(fā)生詭異的變化。原本他左眼是猩紅的異瞳,右眼是深邃重瞳,此刻,那兩種截然不同的瞳孔卻在緩緩融合——猩紅的色澤逐漸蔓延至右眼,重瞳的紋路慢慢覆蓋左眼,最終,他的一雙眼睛都變成了詭異的紅色重瞳,瞳孔之中仿佛有血色紋路在緩緩流轉,散發(fā)著令人心悸的氣息。
陸川看到他的變化,臉上的笑意瞬間凝固,隨即眼中爆發(fā)出強烈的驚喜。“血脈終于覺醒了嗎!”他忍不住低喝一聲,語氣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激動——這是屬于金烏血脈的終極力量,只有在生死關頭才會覺醒,他等待這一天,已經(jīng)等了太久。
還沒等陸川平復心中的喜悅,秦玄淵的身影突然一閃,如同憑空消失一般,下一秒便出現(xiàn)在陸川身后,右拳帶著破風之聲,朝著陸川的后背揮去。
陸川反應極快,幾乎在秦玄淵現(xiàn)身的瞬間便轉身,抬手穩(wěn)穩(wěn)地接住了他的拳頭。兩拳相撞,一股強大的力量沖擊波在識海之中擴散開來,周圍的混沌氣流劇烈波動,甚至連頭頂?shù)难绿撚岸嘉⑽⒄痤?。“你竟然覺醒了,那我們就該合體了?!标懘粗匦Y的紅色重瞳,語氣鄭重地說道——只有合體,秦玄淵才能真正掌控這份力量,才能補全殘缺的魂魄。
話音落下,陸川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,一道道金色的光粒子從他身上剝離出來,圍繞著他的身體旋轉,如同細碎的星辰。很快,他的身形徹底化作一道耀眼的金光,如同一條金色的游龍,帶著溫暖的力量,迅速朝著秦玄淵的眉心鉆去。
“啊啊啊啊??!”
金光鉆入眉心的瞬間,秦玄淵只覺得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席卷全身,仿佛五臟六腑都被投入了烈火之中,熊熊燃燒著。那疼痛感深入骨髓,讓他忍不住發(fā)出痛苦的慘叫,聲音在識海之中回蕩,充滿了絕望與煎熬。他的身體不受控制地顫抖著,冷汗瞬間浸濕了衣袍,整個人蜷縮在虛空中,意識在劇痛的沖擊下幾乎要崩潰。
然而,這種撕心裂肺的痛苦并沒有持續(xù)太久。大約一炷香的時間過后,那灼燒五臟六腑的烈火突然開始降溫,隨后化作一股溫暖舒適的暖流,緩緩流淌在他的經(jīng)脈之中。這股暖流如同春雨滋潤大地般,修復著他受損的身體,滋養(yǎng)著他的四肢百骸,甚至連之前與陸川打斗留下的傷勢,都在瞬間痊愈。
秦玄淵的慘叫聲漸漸停止,他緩緩睜開雙眼,紅色的重瞳在識海的血月光芒下顯得格外明亮。他能清晰地感覺到,自己的力量正在飛速提升,體內(nèi)的靈力變得更加渾厚、更加凝練,識海也變得比以往更加穩(wěn)固——陸川的記憶與力量,正與他的魂魄完美融合,補全了他所有的殘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