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五點,ICU的燈光冷白而柔和,像是蒙了一層薄霜,悄無聲息地灑在周明緊閉的眼皮上。他的睫毛微微顫了一下,像是被什么無形的東西觸碰了。心電監(jiān)護(hù)儀上的波紋陡然拔高,尖銳的提示音劃破寂靜。
“醫(yī)生!快!”護(hù)士急促的聲音帶著幾分緊張。
一連串雜亂的腳步聲從走廊盡頭涌來,皮鞋踩在地板上的聲音清脆又急切,像雨點打在瓦片上噼啪作響。
周明緩緩睜開眼睛,目光清澈干凈,如同剛擦過的玻璃窗,透出一種新生般的空洞。他怔怔地看著頭頂?shù)奶旎ò?,視線一點點偏移,最終對上了林悅布滿血絲的雙眼。那雙眼里盛滿了疲憊與不安,卻努力擠出一絲笑容。
“我……在哪兒?”他問,嗓音干澀得像枯葉摩擦。
醫(yī)生迅速湊上前,豎起三根手指:“這是幾?”
“三?!彼敛华q豫地回答,語氣平靜得近乎機(jī)械。
“名字?”
他張了張嘴,喉嚨里只滾出一聲沙啞的空白,仿佛某個重要的部分被人硬生生挖走了?!啊恕!?/p>
簡單的兩個字墜進(jìn)空氣,砸在林悅胸口,她感覺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爬上來,像是有人拎著冰桶從頭到腳給她澆了個透徹。她深吸了一口氣,伸手輕輕覆住他的手背,指尖微微發(fā)抖。“我是林悅?!?/p>
周明抬起頭,看了她一眼。那目光陌生中夾雜著禮貌,像面對一個初次見面的陌生人?!澳愫??!彼f,聲音平直得沒有波瀾。
這兩個字輕飄飄地落在她的掌心,還沒來得及停留就化成了水滴,涼得讓她幾乎握不住自己的手指。
醫(yī)生拍拍林悅的肩膀,把她叫到了病房外?!澳嫘行赃z忘,近期記憶受損,可能恢復(fù),也可能……”后面的話淹沒在綿長的雨聲里,模糊得聽不真切。
等林悅重新推開門回到病房時,周明正盯著床頭柜上的草莓可麗餅發(fā)呆。奶油已經(jīng)有些塌陷,但顏色仍然柔嫩得令人心動。林清走過去,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,將叉子插進(jìn)餅里,遞到他唇邊。“嘗一口吧。”
他遲疑片刻,張口咬下一塊,草莓籽沾在他的唇角。他低頭看了看,卻沒動作,只是眉宇間多了些思索的痕跡。
“甜嗎?”
“很熟悉,但我想不起在哪兒吃過?!彼穆曇袈犉饋硐袷窃谧匝宰哉Z,更像是一場無解的迷惘。
林悅鼻尖一酸,眼眶險些泛紅,但她還是彎起了嘴角,用輕松的語調(diào)掩飾心底翻涌的情緒。“那就慢慢想,我陪你,不著急的?!?/p>
窗外的梅雨暫時停歇,一束晨光穿過云層縫隙,斜斜地灑在潔白的床單上,為這個略顯沉重的空間增添了一抹暖意。她掏出那張被雨水浸濕的明信片,放在他手心里。紙張因為潮濕變得綿軟,邊緣還殘存著些許褶皺。
“這是你寫的,收好?!彼p聲道。
周明低下頭,凝視著那行模糊不清的字跡——“等我,一起回家?!彼碱^微微擰起,似乎在竭力破解一道沒有答案的謎題。他反復(fù)摩挲著那些字跡,像是試圖通過觸覺喚起些什么,但腦海里仍舊一片空白。
林悅將自己的指尖輕輕覆在他的手背上,動作溫柔得生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寧靜。“沒關(guān)系啊,”她的聲音細(xì)如羽毛,帶著篤定的力量,“我可以重新說給你聽,一直說到你記起來為止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