ICU轉(zhuǎn)到普通病房的第三天，周明額角的紗布已經(jīng)換成了小號創(chuàng)可貼。護(hù)士推來一塊折疊白板，臉上帶著鼓勵的笑容：“周先生，試著寫點什么吧，說不定能想起點東西。”她的聲音輕快又溫柔，像是一陣拂過耳畔的春風(fēng)。

周明接過黑色馬克筆，在白板上停頓了片刻，筆尖觸碰到光滑的表面時發(fā)出輕微的“嗒”聲。他慢慢寫下一個名字——「林悅」。字跡有些歪斜，但每一筆都用力均勻，工整得讓人驚訝。

抬起頭的一瞬間，他的眼神像是迷路的小孩在尋求指引：“這是我認(rèn)識的人嗎？”聲音里摻雜著一絲不確定和期待。

林悅坐在床邊，聽到這句話時，心臟猛地一跳，“撲通”一聲沉入胸腔深處。她連忙點點頭，嘴角勾起一個小小的弧度：“是啊，你寫得很好?！鄙ひ艏?xì)細(xì)軟軟，卻帶著掩飾不住的顫意。

午后的陽光從窗外灑進(jìn)來，將病房里的消毒水味沖淡了幾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新的橙子香氣。林悅拿起一個贛南臍橙，手法嫻熟地剝開外皮，然后掰成兩半遞過去?！斑?，吃點這個。”

周明接過橙子，咬下一瓣后立刻皺起眉頭，酸得瞇起眼睛，“嘶——”了一聲，卻下意識地把剩下的另一半遞回給她。動作流利得仿佛早已習(xí)慣，沒有絲毫遲疑。

這一幕讓林悅眼眶猛地發(fā)熱，險些落淚——以前他總是嫌棄她怕酸，每次都會提前挑走最酸的幾瓣自己吃了。這樣的細(xì)節(jié)，如今竟還能如此自然地再現(xiàn)，讓人百感交集。

第四天，林悅抱來一只舊紙箱，里面裝滿了零碎的回憶。她把這些東西一件件拿出來，像擺拼圖一樣鋪滿整個移動餐桌：有“山海霓裳”設(shè)計打樣的布片、兩人熬夜趕工畫的手稿、一張皺巴巴的電影票根，還有一張偷拍他午睡時的拍立得照片。

周明隨手撿起那張票根，眉心微蹙：“我們看過電影？”

林悅抿了抿嘴唇，輕輕點頭，語氣帶著調(diào)侃：“嗯，去年平安夜。你選了最冷門的文藝片，結(jié)果開場沒多久就在影院里打起了呼嚕?！?/p>

聽到這話，周明摸了摸鼻梁，不好意思地低下頭，嘴里嘟囔出低低的笑聲，“嘖，我居然做這種事……”

第五天傍晚，驟雨忽然降臨。病房內(nèi)的燈管突然“滋啦”一聲熄滅，四周陷入短暫的黑暗。隨后應(yīng)急燈亮起，昏黃的光線籠罩著整個房間。雨點砸在窗戶上，啪啪作響，如同無數(shù)細(xì)小的鼓槌敲擊著玻璃。

就在這個時候，周明忽然伸手抓住了林悅的手腕，力道并不大，但足以表達(dá)他的緊張。“別走?！彼穆曇舻蛦?，透著一種莫名的不安。

林悅一怔，繼而反手扣住他的手指，聲音堅定得沒有絲毫猶豫：“不走?！彼氖终莆⑽⑹站o，與他的指縫貼合得密不可分。

黑暗中，只有雨水撞擊窗玻璃的聲音不斷回蕩，而兩人之間的靜默卻顯得格外真實。過了好一會兒，周明才低聲開口，語氣認(rèn)真而柔軟：“我什么都不記得了，但……只要你在，我就覺得很安心?！?/p>

第六天清晨，護(hù)士送來出院小結(jié)。周明拿到表格后，在“家屬簽字”的位置毫不猶豫地寫下了「林悅」兩個字。筆尖劃過紙面時發(fā)出沙沙的輕響，字跡端正清晰。

寫完之后，他忽然愣了一下，目光停留在那兩個字上，似乎意識到自己竟然如此自然地寫出了這個名字，就像它早就刻進(jìn)了他的記憶深處。

林悅伸手接過筆，在旁邊添上了日期。窗外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(jìn)來，正好落在兩人的名字上，仿佛給這份未完成的拼圖鑲上了一道金色的邊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