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場景總?cè)绺焦侵野憷p上來,一遍又一遍,在我混沌的意識里碾過。
冰冷的觸感從指腹蔓延開,是我握著的刀,刃口薄而鋒利,正穩(wěn)穩(wěn)抵在他頸間的動脈上。
皮膚下血管搏動的微顫透過刀鋒傳來,像某種無聲的倒計時。
而他的槍,黑沉沉的槍口帶著金屬的涼意,死死頂在我腰間最柔軟的地方,稍一用力便能穿透皮肉,撕裂一切。
“燕無歸,三聲,一起動?!?/p>
我的聲音像淬了冰,聽不出半分情緒,只有緊繃的神經(jīng)在空氣里拉扯。
他沒說話,只從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低啞的應(yīng)和,算是默認。
“3……”
“2……”
指尖的刀微微收緊,頸間的皮膚已泛起細密的戰(zhàn)栗。他的呼吸拂過我的耳廓,帶著溫?zé)岬臍庀?,與他槍口的寒意形成詭異的對比。
“1……”
轟然一聲,像是炸開在顱腔里。溫?zé)岬囊后w猛地濺在我臉上、頸間、衣襟上,帶著鐵銹般的腥甜。
那是我的血嗎?
還是……我茫然地睜著眼,卻看不清眼前的景象。只感覺抵在腰間的槍失去了力道,而我握著的刀,不知何時已劃破了他的脖頸。
血珠爭先恐后地涌出來,順著刀刃滴落,砸在地上,也砸在我心上。
他的槍里,沒有子彈。
我倏然從床上彈坐起來,冷汗浸透了睡衣,心臟狂跳得像是要沖破胸腔。
窗外的月光慘白地灑進來,照亮我顫抖的指尖。
“燕無歸……”
我喃喃自語,聲音嘶啞得厲害
“為什么……又夢到他了……”
這三個字像一把鈍刀,在我心口反復(fù)切割。我忘不掉他,真的忘不掉。
那些糾纏的過往,那些決絕的瞬間,都刻在骨血里,怎么也磨不掉。
后來,我找了個男人。
他有八分像燕無歸,一樣的眉眼輪廓,一樣微微蹙起的眉峰。
我縱容他的任性,默許他的傷害,甚至在他用最刻薄的語言刺傷我時,也只是默默忍受。
我以為這樣就能把燕無歸從記憶里擠出去,以為只要疼得夠久,就能麻木到遺忘。
我好像成功了。
當(dāng)那個八分像的人再次轉(zhuǎn)身離開時,我心里竟沒了波瀾,連最后一點微弱的希望都熄滅了。
可就在那晚,我又夢到了燕無歸。
夢里他站在一片霧氣里,身影模糊不清,只有聲音清晰得可怕,帶著低低的喃語,像嘆息,又像囑托
“花辭……忘了我吧。忘了我也好?!?/p>
眼淚毫無預(yù)兆地滑落,打濕了枕巾。
明明都快成功了,明明都快要說服自己放下了,命運卻又開了個殘忍的玩笑。
我遇見了一個人。
他有十成十像燕無歸。
一樣的眉眼,笑起來時眼角會勾起相同的弧度。
一樣的聲音。
一樣的氣質(zhì)。
就連說話的語氣,帶著點漫不經(jīng)心的篤定,都和記憶里的人重合得嚴絲合縫。
我不敢認,也不愿認。
我怕這又是一場幻覺,怕靠近了之后,會再次摔得粉身碎骨。
直到最后,當(dāng)所有的偽裝被層層剝開,當(dāng)他站在我面前,眼神里帶著我熟悉的復(fù)雜情緒時,我才不得不承認。
那就是他,真的是他。
……
“解靈還須渡靈人?;ㄞo小姐,合作愉快。”
他朝我伸出手,語氣平靜,聽不出任何波瀾。
我看著那只手,遲疑了片刻,最終還是握了上去。
“燕先生,合作愉快。”
渡靈人嗎?我在心里輕輕嗤笑一聲。
或許吧……
就當(dāng)是最后一次,再拿出點菩薩心腸,把這段糾纏不清的過往,徹底了斷。
……
合作結(jié)束的那天,天氣很好,陽光燦爛得有些刺眼。
“合作結(jié)束了。再見,燕歸先生。”
我轉(zhuǎn)過身,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。
他站在原地,沒有動,只是淡淡地看著我。
“再也不見,花不落小姐。”
我沒有回頭,一步步往前走,直到再也聽不到身后的動靜。
陽光落在身上,卻暖不了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。
也好,再也不見,或許這才是最好的結(jié)局。
鈺下棠/寫