季瑤收到許峰來信的那天，窗外的雨下得正急。

信紙泛著陳舊的黃色，邊緣有些卷曲，像是被人反復(fù)展開又折起。季瑤的指尖輕輕撫過紙面，感受著那種奇特的粗糙感。許峰的字跡依舊如大學(xué)時那般工整，卻多了幾分她讀不懂的急切。

"季瑤，見信如晤。多年不見，聽聞你在文物修復(fù)領(lǐng)域已小有名氣。我這邊發(fā)現(xiàn)了一批珍貴文物，急需專業(yè)人士協(xié)助修復(fù)。其中一面唐代銅鏡尤為珍貴，但保存狀況不佳。報酬從優(yōu)，盼速來。"

落款處是"影村"和一個她從未聽過的地址。

季瑤將信紙翻來覆去看了幾遍，總覺得哪里不對勁。她和許峰自大學(xué)畢業(yè)已有五年未見，期間全無聯(lián)系。這封突如其來的信，字里行間透著古怪。但"唐代銅鏡"四個字還是讓她心跳加速——那是她專業(yè)領(lǐng)域內(nèi)的珍品。

"小滿，收拾東西，我們明天出發(fā)。"季瑤對正在整理工具的助手說。

林小滿抬起頭，圓臉上寫滿疑惑："去哪兒？"

"一個叫影村的地方。"

三天后，當(dāng)吉普車在崎嶇山路上顛簸時，季瑤開始后悔自己的決定。導(dǎo)航早已失去信號，他們只能依靠許峰手繪的地圖前行。窗外景色從蔥郁山林逐漸變成荒蕪的巖地，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清的沉悶。

"季老師，這地方真的有人住嗎？"林小滿緊抓著車門把手，聲音因顛簸而斷斷續(xù)續(xù)。

季瑤沒有回答。她正盯著前方突然出現(xiàn)的石碑——一塊黝黑的巨石，上面用暗紅色的顏料刻著"影村"二字，筆畫扭曲如爬行的蛇。石碑底部，更小的字跡幾乎與巖石融為一體："影隨形，形隨影，離影者亡"。

"真瘆人。"林小滿小聲嘀咕。

轉(zhuǎn)過一個急彎后，村莊突然出現(xiàn)在視野中。幾十棟灰黑色的石屋錯落分布在山坳里，屋頂?shù)耐咂谙﹃栂路褐F銹般的紅色。整個村莊像是被一層薄紗籠罩，模糊而不真實。

村口站著一個人影。車燈照過去時，季瑤認(rèn)出了那張熟悉又陌生的臉——許峰比記憶中瘦了許多，面色蒼白得不自然，眼睛卻亮得嚇人。

"你們終于來了。"許峰的聲音沙啞，嘴角扯出一個僵硬的笑容，"路上還順利嗎？"

季瑤下車時，一陣?yán)滹L(fēng)突然襲來，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。許峰的手冰涼如尸體，握上去的瞬間，她幾乎想要抽回。

"這位是？"許峰看向林小滿。

"我的助手，林小滿。"季瑤介紹道，"小滿，這是許峰，我大學(xué)同學(xué)。"

許峰點點頭，目光在林小滿身上停留了幾秒，然后轉(zhuǎn)身帶路："天快黑了，跟我來。村里晚上不太安全。"

"不安全？"季瑤追問。

許峰沒有回答，只是加快了腳步。季瑤注意到他的影子在夕陽下拖得很長，邊緣模糊不清，像是一團蠕動的黑色液體。

村莊比從遠(yuǎn)處看更加破敗。石板路上積著厚厚的灰塵，兩旁房屋的窗戶大多用木板封死，僅有的幾扇透出微弱的燈光。偶爾有村民從門縫中窺視，又迅速縮回黑暗中。

"這里的人...不太喜歡陌生人。"許峰頭也不回地說，"尤其是晚上。"

"為什么選在這么偏僻的地方保存文物？"季瑤忍不住問。

許峰的腳步頓了一下："祖上傳下來的，我們...有特殊的保存方法。"

他們最終停在一棟比其他房屋稍大的石屋前。門楣上掛著一面銅鏡，鏡面斑駁，反射著扭曲的影像。

"這是村長家，你們暫時住這里。"許峰推開門，一股霉味混合著某種草藥的氣息撲面而來，"村長去鄰村辦事了，明天才回來。二樓有準(zhǔn)備好的房間，晚飯我一會兒送來。"

季瑤想說些什么，但許峰已經(jīng)轉(zhuǎn)身離開，身影很快被暮色吞噬。

"季老師..."林小滿不安地靠近她，"我覺得這地方怪怪的。"

季瑤拍拍助手的肩膀："可能是太偏僻了，不適應(yīng)。先休息吧，明天看看文物再說。"

上樓的木梯吱呀作響，仿佛隨時會斷裂。二樓走廊盡頭有兩間相鄰的臥室，陳設(shè)簡單但整潔。季瑤選了靠窗的一間，放下行李后，她走到窗前想透口氣，卻發(fā)現(xiàn)窗戶被釘死了，只留下一條細(xì)縫。

透過縫隙，她看到村莊已經(jīng)完全陷入黑暗。沒有路燈，沒有月光，只有零星幾點如豆的燈火在遠(yuǎn)處閃爍。更奇怪的是，她似乎聽到了某種聲音——像是許多人同時在低聲絮語，卻又辨不清內(nèi)容。

"幻覺吧。"季瑤搖搖頭，拉上窗簾。

晚飯是許峰親自送來的——一盆看不出原料的燉菜和幾個硬得像石頭的饃。他站在門口，拒絕進(jìn)屋，眼睛時不時瞟向屋內(nèi)的陰影處。

"文物在哪里？"季瑤問，"我想盡快開始工作。"

"明天，明天村長回來后就帶你們?nèi)ァ?許峰語速很快，"記住，晚上不要出門，無論聽到什么聲音。"

"什么聲音？"

許峰的表情變得古怪："影子的聲音。"

說完這句話，他匆匆離開，腳步聲在空蕩的走廊上回響。季瑤和林小滿面面相覷。

"他是不是...有點不正常？"林小滿小聲問。

季瑤沒有回答。她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，在油燈下靜靜地躺在腳邊，再普通不過。

那晚，季瑤做了個奇怪的夢。夢里她站在一面巨大的銅鏡前，鏡中的自己卻穿著古代服飾，嘴唇鮮紅如血。當(dāng)她想觸摸鏡面時，鏡中人突然伸出手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——

季瑤猛地驚醒，發(fā)現(xiàn)窗外天色已亮。她渾身冷汗，右手腕處有一圈淡淡的紅痕，像是被人用力抓握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