陸沉盯著屏幕上的頻譜圖，揉了揉發(fā)酸的眼睛。三天了，自從星臨學會說簡單的詞匯，他們的溝通仍然像在解多元方程——每個短句都要配合大量手勢和猜測。

"餓？"陸沉第12次舉起能量棒。星臨盤腿坐在飄窗上，銀發(fā)在午后的陽光中幾乎透明。他皺了皺鼻子，指尖在空中畫了個燃燒的太陽符號，接著做出嘔吐的姿勢。

"不好吃。"陸沉在筆記本上記錄，"偏好冷食？"

星臨突然跳下來，赤腳踩過滿地資料紙，抓起茶幾上的玻璃碗。他敲了敲碗沿，又指指天花板。

"碗...天花板？"陸沉皺眉，"燈？"

"叮！"星臨發(fā)出電子音效般的肯定聲，這是他從陸沉的手機里學來的。他雙手捧碗舉過頭頂，做了個傾倒的動作。

陸沉突然靈光一閃："你要星光？"

星臨的眼睛亮了起來，鎏金瞳孔微微擴大。他小跑到窗簾前，"唰"地拉嚴實，整個客廳頓時陷入昏暗。接著，令人驚嘆的事情發(fā)生了——星臨的指尖滲出珍珠色的光點，像微型銀河般流入玻璃碗。

光點在碗底匯聚，逐漸形成旋轉的星云圖案。陸沉屏住呼吸，這分明是獵戶座分子云團的立體投影！

"你...在用星光說話？"陸沉小心地靠近。星臨點點頭，把碗傾斜給他看。隨著角度變化，星云內部浮現(xiàn)出幾個亮點，排列方式讓陸沉想起古埃及的圣書體。

他猛地抓過平板電腦，調出天文符號對照表："這是天狼星文字！"

星臨湊過來看屏幕，發(fā)梢掃過陸沉臉頰，帶著臭氧層般的清新氣息。當看到某個符號時，他突然抓住陸沉的手腕，在平板上畫了個復雜的花體字。

"能量補充？"陸沉對照著翻譯表，"你需要...特定波長的光？"

星臨用力點頭，又畫了個月亮被云遮住的圖案。

"無法自行合成？因為地球大氣層？"陸沉的大腦飛速運轉。他沖進書房，從設備堆里翻出個布滿灰塵的盒子——便攜式光譜發(fā)生器，去年學術會議發(fā)的紀念品。

當他拿著設備回來時，星臨正把臉貼在冰箱門上，好奇地看著冷凝水流下來。聽到腳步聲，他轉過頭，目光立刻被光譜儀吸引，耳朵"噗"地冒了出來。

"別急。"陸沉躲開他搶奪的手，"先告訴我你需要哪個波段？"

星臨咬著下唇，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。在鎖骨之間，有個發(fā)光的印記正在緩慢閃爍，像呼吸般明暗交替。陸沉調出光譜分析軟件，對準那個印記。

"480到520納米...峰值在500納米左右。"陸沉記錄著數據，"這是...地球上的極光常見波段。"

他連接好設備，調整輸出波長。當淡綠色的光束射出時，星臨發(fā)出一聲歡快的鳴叫，整個人撲向光斑。他像貓追激光筆似的在光柱中手舞足蹈，銀發(fā)間迸濺出細小的星火。

陸沉忍不住輕笑出聲。這個能操控星光的生命體，此刻卻為最基本的光譜興奮得像個人類孩童。

"等等。"陸沉突然想到什么，調出手機里的星圖APP，"如果你能讀懂星光語言..."

他找出夏季大三角的照片，放大到天琴座區(qū)域。星臨立刻指著織女星旁邊的暗區(qū)，畫了個問號。

"那里有個原行星盤。"陸沉驚訝于他的敏銳，"去年才發(fā)現(xiàn)的。"

星臨若有所思，突然抓過平板電腦，調出繪圖軟件。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飛舞，很快畫出一系列令人費解的符號。陸沉認出其中幾個是變星標記，但更多的像是某種語法結構。

"你需要翻譯系統(tǒng)。"陸沉喃喃自語。他看了眼墻上的時鐘——凌晨1:47，但對科學家來說，靈感從不管作息時間。

八小時后，客廳變成了臨時實驗室。陸沉把咖啡機改造成星圖投影儀，用光纖連接著三臺筆記本電腦。星臨蜷縮在設備中間，像只被電線纏繞的銀狐，時不時伸手調整某個參數。

"最后一次測試。"陸沉聲音沙啞，眼下掛著濃重的黑影。他按下回車鍵，投影儀在天花板上打出獵戶座的星圖。

星臨仰著頭，瞳孔擴張到幾乎填滿整個眼眶。他發(fā)出串清脆的音節(jié)，投影儀立刻響應，在參宿四旁邊顯示出一行文字：「紅色巨星/不穩(wěn)定/即將爆發(fā)」

"成功了！"陸沉差點打翻咖啡杯。系統(tǒng)將他編寫的星語詞典與天文數據庫結合，終于搭建起雙向翻譯橋梁。

星臨比他還興奮，直接撲過來抱住他的脖子。陸沉僵在原地——星臨的體溫比人類略低，卻帶著某種令人舒適的微電流，像冬日里摩擦產生的靜電。最奇怪的是，他鎖骨下的守護者印記開始隱隱發(fā)熱。

"謝謝。"星臨貼著他耳邊說，發(fā)音標準得令人驚訝。陸沉能感覺到他在有意識地控制聲帶震動，每個音節(jié)都精確得像實驗室儀器。

夜幕降臨時，他們轉移到陽臺。陸沉架設好天文望遠鏡，星臨則捧著改進版的翻譯裝置——現(xiàn)在它被裝在一個湯碗大小的金屬環(huán)里，可以實時將星圖轉化為文字。

"看。"星臨突然指向天頂。沒有借助任何設備，他的指尖射出一束細光，在夜空中勾勒出仙女座星系的輪廓。翻譯器嗡嗡作響，屏幕上滾動著數據：「家園/被摧毀/星歷7741年」

陸沉放下觀測筆記："那是你的...家鄉(xiāng)？"

星臨點點頭，手指輕顫。星系圖案突然扭曲，變成燃燒的星艦群。無數光點從爆炸中逃逸，最終只有一個小光團繼續(xù)飛向遠方。

「逃亡/孤獨/746地球日」翻譯器顯示。

陸沉胸口泛起陌生的悶痛。他數過那些光點——至少三百艘星艦，意味著可能有數百個絨光族。而現(xiàn)在星臨獨自流落異星，甚至無法向同類求救。

"我們會找到辦法。"陸沉不擅長安慰，只能遞給他一杯特制的"星光飲料"——用光譜儀照射過的電解質水。星臨捧著杯子，突然抓住陸沉的手按在自己額頭上。

陸沉還沒反應過來，就感到指尖傳來細微震動。星臨的皮膚下仿佛有星河流動，某種韻律通過接觸傳遞過來。翻譯器瘋狂閃爍，最終定格在一個詞上：「信任」

就在這時，設備突然發(fā)出尖銳警報。屏幕上跳出一段加密信號，來源顯示是兩公里外的某棟建筑。星臨瞬間炸毛，尾巴"砰"地彈出，把翻譯器打翻在地。

"暗噬者的探測器！"陸沉立刻關閉所有電子設備。他拉過星臨蹲在陽臺護欄下，感到對方在微微發(fā)抖。

信號持續(xù)了約五分鐘。期間星臨一直緊攥著陸沉的衣角，指甲幾乎穿透布料。當警報終于解除時，陸沉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的手不知何時已環(huán)住星臨的肩膀，形成保護的姿態(tài)。

"他們還在找你。"陸沉低聲說。星臨仰起臉，月光在那雙鎏金瞳中流轉。沒有翻譯器，陸沉卻奇異地讀懂了他的疑問：為什么幫我？

書房的古星圖在腦海中閃現(xiàn)。那個被燒毀的暗噬者標記。薩滿臨終的警告。還有鎖骨下越來越燙的印記。

"也許..."陸沉輕輕拂去星臨發(fā)間的星光碎屑，"我們早就認識了。"

星臨歪著頭，突然湊近陸沉頸側，鼻尖輕觸那個守護者印記。他深吸一口氣，眼睛突然睜大，發(fā)出一聲類似"啊哈"的驚嘆。

接著，他做了個讓陸沉徹底愣住的動作——將嘴唇貼在印記上，呼出一口帶著星輝的氣息。

剎那間，整個陽臺被藍光淹沒。陸沉感到有無數星塵順著血管奔流，在心臟處匯聚成漩渦?；糜X中，他看見兩個剪影站在星環(huán)之間，一個銀發(fā)飄揚，一個黑袍翻飛，彼此指尖相觸形成光橋...

光芒散去后，星臨已經退到一米開外，耳朵羞怯地抖動著。翻譯器躺在地上，屏幕最后顯示著一行微微發(fā)光的字：

「靈魂印記/匹配度87%/古老契約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