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五點半的廚房，瓷磚上還沾著昨夜沒擦凈的油漬。陳慧蘭擰開燃氣灶，藍色的火苗“噗”地竄起，舔舐著鋁制鍋底，鍋里的小米粥開始發(fā)出細微的咕嘟聲。她抬手按了按太陽穴，鬢角的白發(fā)在晨光里泛著銀光——上個月剛?cè)具^的頭發(fā)，新的白茬還是爭先恐后地冒了出來。

客廳的掛鐘突然“當”地響了一聲，陳慧蘭嚇得手一抖，湯勺在鍋沿磕出清脆的聲響。她慌忙關(guān)掉抽油煙機，側(cè)耳聽著女兒房間的動靜，走廊里沒有任何聲響，才松了口氣，重新把抽油煙機的檔位調(diào)低。

“輕點聲，別吵醒小滿?！闭煞蛄纸▏穆曇魪呐P室門口傳來，他穿著洗得發(fā)白的工裝褲，手里攥著皺巴巴的安全帽。“今天早班要提前半小時到，我先去工地了?！?/p>

“早飯不吃了？”陳慧蘭回頭時，丈夫已經(jīng)走到了門口，那雙沾著水泥漬的解放鞋在地板上留下淡淡的印子。她看著丈夫佝僂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，樓道里傳來沉重的腳步聲，一階一階踩在她的心上。

小米粥在鍋里翻滾起來，陳慧蘭掀開鍋蓋，熱氣模糊了眼鏡片。她摘下眼鏡用圍裙擦了擦，鏡片上的劃痕讓窗外的天顯得灰蒙蒙的。去年冬天摔的那跤還沒好利索，膝蓋在陰雨天總會隱隱作痛，可她不敢去醫(yī)院——掛號費就要五十，夠給小滿買兩套模擬試卷了。

六點整，陳慧蘭端著粥走進女兒房間時，林小滿已經(jīng)坐在書桌前了。臺燈的光暈里浮著細小的塵埃，女兒的背挺得筆直，右手握著的鉛筆在數(shù)學(xué)練習(xí)冊上移動，左手邊的鬧鐘秒針正“咔噠咔噠”地啃噬著時間。

“先吃早飯?！标惢厶m把碗放在桌角，目光掃過女兒攤開的試卷，紅色的叉號像針一樣扎眼。她想說“這道題上周不是講過嗎”，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，換成一句干巴巴的“粥要涼了”。

林小滿頭也沒抬，筆尖在紙上頓了頓：“等會兒吃，這道題快解出來了?！彼穆曇魩е鴦偹训纳硢。沂质持戈P(guān)節(jié)處有塊淡青色的繭子，是常年握筆磨出來的。

陳慧蘭沒再說話，轉(zhuǎn)身走出房間時，看到書桌上攤著的月考成績單?？偡直壬洗谓盗耸郑嘀魅斡眉t筆在家長簽字欄旁寫著“請重視”。她的手指在冰涼的桌面上蜷縮起來，想起昨天去菜市場買菜時，賣菜阿姨說她兒子這次?？歼M了年級前五十，那語氣里的驕傲像針一樣扎在她心上。

廚房的水龍頭沒關(guān)緊，水滴“嘀嗒嘀嗒”落在水池里。陳慧蘭靠在門框上，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，突然想起二十年前自己站在中考考場外的樣子。那時她的母親也是這樣，攥著皺巴巴的零錢，在考場外等了三個小時，最后只等來一張沒達線的成績單。母親沒罵她，只是嘆了口氣說：“女孩子家，早點嫁人也一樣?！?/p>

她不能讓小滿走自己的老路。陳慧蘭深吸一口氣，擦掉眼角的潮氣，開始收拾廚房。鍋碗瓢盆碰撞的聲音很輕，像是怕驚擾了這個家里唯一的希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