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橋涼介從矮柜里翻出一本學(xué)生證,扔給白灰雁。封面上的照片正是這具身體的原主:眉眼疏淡,嘴角帶著點漫不經(jīng)心的弧度,和鏡子里那個茫然的自己重合在一起。
“山本耀司,16歲,帝丹高中一年級。”他靠在書架邊,一條腿屈起抵著柜面,語速平穩(wěn)地像是在念一份檔案,“父母早逝,遺產(chǎn)托給信托機構(gòu),每個月會打一筆足夠你揮霍的錢——簡單說,是個沒人管的小富翁?!?/p>
白灰雁摩挲著學(xué)生證上的名字,指尖劃過“帝丹高中”幾個字,心里默默記下這些信息。
“至于社交圈,”高橋涼介嗤笑了一聲,語氣里帶點調(diào)侃,“基本等于零。這小子是出了名的孤狼,除了我之外,在學(xué)校里跟誰都不怎么說話,課桌永遠擺在教室最角落。”他頓了頓,補充道,“哦對了,學(xué)習(xí)成績爛得很,上次月考排名差點跌破三位數(shù),抄我作業(yè)都能抄錯公式?!?/p>
白灰雁捏著學(xué)生證的手指緊了緊。孤兒、孤僻、學(xué)渣……這些標(biāo)簽和他過去十八年的人生軌跡截然相反,像一套完全陌生的參數(shù),需要重新輸入大腦。
“所以,”高橋涼介站直身體,走到他面前,居高臨下地看著他,“從現(xiàn)在起,你得學(xué)著切換模式了。”他轉(zhuǎn)身從書架上抽了本日語初級教材,“首要任務(wù)是學(xué)日語——我會每天抽兩小時監(jiān)督你,什么時候能流暢對話,什么時候算過關(guān)。”
白灰雁抬頭看他,點了點頭?,F(xiàn)在的他,確實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。
沉默在客廳里蔓延了幾秒,他攥著教材的手指動了動,終于還是開了口,聲音帶著點試探:“涼介……我可以這么叫你嗎?”
高橋涼介正彎腰在冰箱里翻飲料,聞言頭也沒抬,拎出一罐可樂拉開拉環(huán),咬著吸管靠在冰箱門上。電視里正放著無聲的棒球賽,他的視線落在屏幕上,漫不經(jīng)心地“嗯”了一聲:“可以。”
得到許可,白灰雁松了口氣,又追問道:“那……你知道我們現(xiàn)在所在的這個世界,到底是什么地方嗎?”高橋涼介吸可樂的動作頓了頓,皺著眉想了想。陽光透過百葉窗落在他臉上,投下幾道陰影,讓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模糊?!安磺宄??!彼麚u了搖頭,把可樂罐捏得微微變形,“我以前從來不看動漫或者小說,穿越前的時間全耗在做題和比賽上了?!?/p>
白灰雁愣住了。
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書桌——堆滿了五年高考三年模擬,手機里連個視頻軟件都沒有,唯一的娛樂是解完壓軸題后的十分鐘放空。別說動漫了,就連流行歌曲都叫不出幾首。
客廳里安靜下來,只有電視屏幕的光在墻上明明滅滅。白灰雁看著高橋涼介那張沒什么表情的臉,突然覺得有點好笑。
原來如此。
連“對二次元毫無涉獵”這點,都像復(fù)制粘貼一樣相似。
他低下頭,看著日語教材上那些彎彎曲曲的假名,突然覺得這場荒誕的穿越,好像多了點奇妙的默契。至少,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里,他遇到的“同類”,是個和自己一樣,習(xí)慣用公式和邏輯丈量世界的人。
“那……”白灰雁清了清嗓子,把教材翻開第一頁,“從五十音圖開始學(xué)嗎?”
高橋涼介把可樂罐扔進垃圾桶,拍了拍手:“聰明?,F(xiàn)在開始,跟讀——あ、い、う、え、お?!卑谆已闵钗豢跉猓畛雎?。陌生的音節(jié)在舌尖打著轉(zhuǎn)。
九月的風(fēng)總算驅(qū)散了盛夏的黏膩,帝丹高中的銀杏葉剛開始染上淺黃。山本耀司背著書包走出教學(xué)樓時,夕陽正把走廊的影子拉得很長,他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里的月考成績單——紅叉密集得像片小樹林,倒完美復(fù)刻了“山本耀司”該有的水平。
校門口的墻角處,高橋涼介靠著墻站著,校服外套松垮地搭在肩上,指尖轉(zhuǎn)著一瓶剛買的烏龍茶。看見山本耀司出來,他手腕一揚,飲料在空中劃出道弧線。
“好慢哦,山本同學(xué)。”高橋涼介的聲音帶著點戲謔,尾音拖得長長的,“你是在學(xué)烏龜走路嗎?”
山本耀司抬手穩(wěn)穩(wěn)接住,冰涼的瓶身貼著掌心,正好壓下幾分煩躁。他擰開瓶蓋灌了口,沒好氣地伸手推了把高橋涼介的胳膊:“還不是怪你?!?/p>
“怪我?”高橋涼介挑眉,站直身體時,校服領(lǐng)口露出的鎖骨處還沾著片銀杏葉,“我怎么了?”
“上周那封情書!”山本耀司壓低聲音,眼角掃過周圍路過的同學(xué),臉頰有點發(fā)燙,“你突然塞給我就走,害得我被班主任叫去辦公室訓(xùn)了十分鐘!”
高橋涼介這才慢悠悠地想起來。好像是上周最后一節(jié)自習(xí)課,他被隔壁班女生攔著,硬塞了個粉色信封,說務(wù)必轉(zhuǎn)交山本耀司。他嫌麻煩,直接闖進山本耀司的教室,把信封往對方桌上一拍,丟下句“有人給你的”,轉(zhuǎn)身就回了高三樓。
“哦——”他拖長了調(diào)子,嘴角勾起點促狹的笑,“那也不能怪我啊,又不是我寫的,我只是代傳而已?!?/p>
“代傳需要當(dāng)著全班的面嗎?”山本耀司想起當(dāng)時的場景就氣不打一處來。教室里的筆聲突然停了,幾十雙眼睛“唰”地看向他,前排女生捂著嘴偷笑,連講臺上批作業(yè)的老師都抬起了頭。那封印著蕾絲花邊的信封躺在攤開的數(shù)學(xué)練習(xí)冊上,紅得像個警告燈。
更要命的是,班主任是個思想格外傳統(tǒng)的老太太,把他叫到辦公室時,眼神里的擔(dān)憂幾乎要溢出來:“山本同學(xué)啊,青春期有好感是正常的,但也要分清主次……而且,那個高橋同學(xué)是高三的學(xué)長,你們……”
“她居然懷疑我和你!”山本耀司說到這兒,忍不住又推了高橋涼介一把,力道比剛才重了點,“我費了多少口舌才解釋清楚,說你就是個順手遞東西的!”
高橋涼介被他推得晃了晃,反而笑得更厲害:“沒辦法,誰讓我表弟長得招桃花呢?!彼焓秩嗔巳嗌奖疽镜念^發(fā),把原本整齊的發(fā)型揉得亂糟糟,“不過說真的,那女生字挺好看的,你不打算回信?”
“回什么信!”山本耀司拍開他的手,胡亂扒了扒頭發(fā),“我連她是誰都不知道?!痹掚m如此,耳根卻悄悄紅了。這幾個月沉浸在日語和高中課程里,他幾乎忘了自己也是個十七歲的少年,突然被卷入這種青春期的騷動,多少有些手足無措。
高橋涼介看著他泛紅的耳尖,眼底的笑意深了些。他記得剛認識原主時,那個沉默寡言的少年總是獨來獨往,連別人遞過來的筆記都會避開,哪像現(xiàn)在這樣,會氣鼓鼓地跟人爭辯,會因為一封情書臉紅。
“走了?!备邩驔鼋槁氏冗~開步子,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,“去吃鯛魚燒?我知道有家店今天打折?!?/p>
山本耀司跟在他身后,踢了踢他的鞋跟:“你請?”
“不然呢?”高橋涼介回頭瞥他一眼,夕陽的光落在他眼里,亮得像揉了把碎金,“總不能讓我可憐的表弟,因為一封莫名其妙的情書,連甜點都吃不上吧?!?/p>
山本耀司“切”了一聲,嘴角卻忍不住向上揚了揚。他低頭看了看手里的烏龍茶,瓶身上映出自己的影子——眉眼還是山本耀司的,眼神里卻多了點屬于白灰雁的鮮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