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人一路沉默地回到鶴玉藥莊，氣氛凝重。剛推開院門，正翹著腿悠閑晃悠的蘇昌河就皺了皺鼻子，嫌棄地用手在面前扇了扇：“好臭。你們兩個干什么去了？掉糞坑了？”

若是平日，李玉璇定要回敬他幾句，但此刻她只是疲憊地?fù)u了搖頭，沒有作聲。蘇昌河見她這般反應(yīng)，臉上的戲謔收斂了些，挑了挑眉，意識到可能真出了什么事。

蕭朝顏也吸了吸鼻子，疑惑道：“我怎么沒聞到什么味道呀？”

蹲在角落里的蘇喆放下了煙桿，渾濁的老眼閃過一絲精光，語氣肯定：“尸臭。很淡，但錯不了。你們……去挖墳了？”

李玉璇嘆了口氣，語氣帶著一種荒謬的無奈：“知州大人倒不至于讓我們?nèi)ス撞睦锟床　２贿^……也差不離了，只是個先后順序的問題?！?/p>

蘇暮雨臉上露出一絲苦笑，接過話：“確實差不離了。我先去洗個澡，回來再細(xì)說?！彼麑嵲陔y以忍受身上沾染的那股若有若無的腐敗氣味，說完便徑直走向后院。

蘇昌河的目光轉(zhuǎn)向臉色蒼白的白鶴淮，帶著探究：“殺人了？”

白鶴淮愣了一下，隨即扯出一個沒什么笑意的弧度，語氣古怪：“準(zhǔn)確來說……殺的也不算是個‘人’了。算是……處理了一具尸體吧?！?/p>

蘇昌河聞言，先是愣了一下，隨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，眼神里透出感興趣的光芒：“哦？那就有幾分意思了。”

李玉璇善于察言觀色，看到他這副表情，立刻出聲警告，語氣嚴(yán)肅：“蘇昌河，你最好別對這事感興趣?！?/p>

蘇昌河不以為然地挑眉。白鶴淮像是耗盡了力氣，一屁股癱坐在石凳上，喃喃道：“我也不希望你對這個感興趣……”她伸手想去拿桌上切好的西瓜，卻被蘇昌河“啪”地一掌打開。

蘇昌河嫌棄地?fù)]手：“你身上也一股那味兒，別弄臟了我的西瓜?！?/p>

白鶴淮訕訕地收回手，抱著膝蓋，開始望著地面發(fā)愣。李玉璇面色凝重，她很清楚，今日在知州府的發(fā)現(xiàn)非同小可，恐怕很快就會有麻煩找上門來。

什么人！” 一直沉默抽著煙、看似昏昏欲睡的蘇喆忽然怒喝一聲，抓起身旁的佛杖猛地一甩，一枚金環(huán)帶著破空聲疾射向院門方向！

但那金環(huán)飛出大門，卻如同石牛入海，沒有傳來任何擊中目標(biāo)的聲響，也沒有彈回。蘇喆臉色一沉，提起佛杖，身形如大鵬般縱身一躍，瞬間沖到了門口，目光銳利地掃視門外黑暗的街道，卻空無一人，仿佛剛才那瞬間的窺伺只是錯覺。他皺著眉頭走了回來，看向蘇昌河。

李玉璇和蘇昌河幾乎是異口同聲，語氣都帶著一絲驚異：“好快的身法！”

蘇喆走回院中，神色前所未有的嚴(yán)肅，他看向白鶴淮，沉聲問道：“鶴淮，你們在知州府，到底見到了什么？”

白鶴淮抬起頭，眼中殘留著驚悸與憤怒，她一字一頓地吐出兩個字：“藥人?！?/p>

“西楚藥人?！碧K喆重復(fù)了一遍，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。他年輕時經(jīng)歷過北離與西楚的那場慘烈大戰(zhàn)，親眼見識過藥人之術(shù)的恐怖，遠比在場其他人更了解其可怕之處。他猛地看向蘇昌河，語氣斬釘截鐵：“走！立刻離開南安城！”

蘇昌河瞇起了眼睛，非但沒有害怕，反而露出一絲興奮：“這就嚇得要逃跑了？我們暗河現(xiàn)在這般無用了嘛？”

“你懂什么！”蘇喆語氣急促，“西楚藥人之術(shù)，鬼神懼之！但它同時也是各方勢力夢寐以求的逆天邪術(shù)！一旦確認(rèn)它出現(xiàn)在南安城，用不了多久，各方牛鬼蛇神都會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蜂擁而至！不想被卷進這灘渾水，尸骨無存，就趕緊走！”

白鶴淮卻堅定地?fù)u了搖頭：“不能走。”

“為何？”蘇喆不解。

“這藥人之術(shù)當(dāng)年被我們藥王谷所得，谷中前輩曾向西楚儒仙立下誓言，絕不讓此術(shù)再現(xiàn)于世，為禍人間?！卑Q淮的聲音帶著一種責(zé)任與決絕，“既然承諾在先，如今出了問題，我這藥王谷弟子，便有責(zé)任將其平息！”

蘇昌河聞言，竟然拍手笑了起來，語氣帶著幾分難得的贊許：“看不出來啊，你這貪財?shù)纳襻t(yī)，關(guān)鍵時刻倒有幾分藥王谷的氣概！”

李玉璇上前一步，拉住白鶴淮的手，目光堅定：“我跟你一起。當(dāng)年古塵先生將這藥人之術(shù)傳給藥王谷而非溫家，就是希望借藥王谷的醫(yī)道正氣遏制其邪性。既然被我們遇上了，就不能坐視不管。古塵先生將此術(shù)與西楚劍歌傳給我?guī)熜职倮飽|君，如今師兄不在，我們雪月城，也該助你一臂之力?！?/p>

白鶴淮看著玉璇，眼中閃過一絲感動，她苦笑道：“當(dāng)務(wù)之急，是得先去查查那知州公子最近都去過哪里，見過哪些人，找到源頭?！?/p>

“不必這么麻煩?！碧K昌河懶洋洋地打斷她，嘴角噙著一絲冷笑，“既然那個藏在暗處的家伙已經(jīng)知道你們?nèi)ミ^知州府，壞了他的‘作品’，他自然會主動上門來‘打招呼’。我們只需要……以逸待勞，等著便是了?！?/p>

不一會兒，蘇暮雨洗漱完畢，換了身干凈青衫走了出來，見白鶴淮和玉璇都神色怔忡地坐著，院中氣氛緊繃，便詢問發(fā)生了何事。李玉璇將蘇喆的發(fā)現(xiàn)以及他們的推斷簡單說了一遍。

夜深之時，眾人都各自回房歇息，但經(jīng)歷過白天之事，誰又能真正安然入睡？

果然，到了后半夜，兩道如同鬼魅般的黑影悄無聲息地落入院中，動作迅捷如豹，手提長刀，目標(biāo)明確地分別沖向白鶴淮和李玉璇的房間。

就在刀鋒即將破門的剎那，一道清冷的劍光如月華乍泄！蘇暮雨從隔壁屋內(nèi)疾沖而出，手中細(xì)劍如毒蛇吐信，直取那兩名黑衣人的咽喉！

那二人反應(yīng)極快，身形詭異地一扭，險險避開了這致命一擊，同時后撤三步，動作整齊劃一。

“你們是夜鴉派來的？”蘇暮雨持劍而立，沉聲喝問。

兩名黑衣人相視一眼，沒有回答，眼中是一片死寂的漠然。他們再次揮動手中長刀，配合默契，一人刀勢上揚，攻向蘇暮雨頭頸，另一人刀鋒下掠，直掃其雙腿。

就在這時，一柄匕首如同黑暗中鉆出的毒牙，帶著細(xì)微的破空聲飛旋而出，精準(zhǔn)無比地劃過了兩名黑衣人持刀的手臂。

然而，令人心悸的是，那兩人手臂上瞬間出現(xiàn)一道血痕，卻仿佛渾然不覺疼痛，握刀的手沒有一絲顫抖或猶豫，雙刀依舊帶著凌厲的氣勢狠狠斬下。

“退！”蘇暮雨低喝一聲，手腕一抖，細(xì)劍劃出一道圓弧，劍鋒精準(zhǔn)地磕在雙刀薄弱之處，只聽“鏘鏘”兩聲，那兩柄長刀竟被齊齊斬斷。

但黑衣人攻勢不停，棄了斷刀，雙拳同時轟出，直砸蘇暮雨胸膛！拳風(fēng)剛猛，帶著一股不似活人的死寂力道。

蘇暮雨措不及防，被這兩拳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?fù)糁?，悶哼一聲，點足向后疾退三步，才卸去部分力道。

此時，李玉璇已從屋內(nèi)踏出，眼見蘇暮雨受擊，她手掌迅速抵住他后背，助他穩(wěn)住身形，同時另一只手已拔出腰間的凰劍，毫不猶豫地向前橫劈一劍。

凌厲的劍氣逼得那兩名黑衣人后退了幾步，但他們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，仿佛感受不到劍氣割體的痛楚。

“他們也沒有痛覺?！崩钣耔⒖膛袛嗟溃闹泻飧?。

蘇暮雨壓下胸中翻涌的氣血，緩緩道：“刀法尋常，身法極快，內(nèi)力平平，但拳勁異常霸道剛猛?！?/p>

“許是練了什么厲害的外家橫練功夫吧，不值一提?！碧K昌河不知何時已如鬼魅般攔在了那兩名黑衣人的身后，把玩著手中的匕首，語氣輕松，“要死口還是活口？”

“活口?！碧K暮雨穩(wěn)住氣息，沉聲道。他需要問出情報。

“好嘞?！碧K昌河應(yīng)了一聲，手中匕首輕輕一轉(zhuǎn)，身形晃動。

那兩名黑衣人感應(yīng)到身后的威脅，立刻放棄了面前的蘇暮雨和李玉璇，同時揮拳，帶著呼嘯的風(fēng)聲砸向身后的蘇昌河。

蘇昌河嘴角一勾，匕首在他指尖靈巧地旋動，身形如同泥鰍般一滑，便已輕飄飄地落在了蘇暮雨的身旁。而那兩名黑衣人的拳頭則打了個空。

蘇暮雨卻微微皺眉，看向那兩名黑衣人：“一劍封喉？”他看到了兩人咽喉處一道極細(xì)的血線。

蘇昌河無奈地攤了攤手，語氣帶著點無辜：“哎呀，沒控制好力道，寸指劍稍微重了點。”

李玉璇緊盯著那兩名黑衣人，心中不祥的預(yù)感越來越強：“他們不是普通人。如果我沒猜錯的話……他們還會再‘站’起來的?！?/p>

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，她話音剛落，那兩名咽喉被割開的黑衣人，身體晃了晃，竟然沒有立刻倒下！緊接著，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，他們緩緩地、僵硬地，再次站穩(wěn)了身形。

蘇暮雨反應(yīng)極快，立刻縱身前沖，想要制住他們。但他剛靠近，其中一名黑衣人眼珠子詭異地轉(zhuǎn)動了一下，一拳以遠超之前的速度和力量轟出，重重砸在蘇暮雨的胸膛之上。

“砰！”蘇暮雨猝不及防，直接被這一拳打得倒飛出去！

李玉璇見狀，毫不猶豫，立刻閃身上前，代替蘇暮雨的位置，一掌拍向那名攻擊蘇暮雨的黑衣人胸口，試圖將其逼退。

蘇昌河此刻臉上也露出了真正的驚訝之色：“怎么可能？！明明已經(jīng)死了！”他對自己的寸指劍極有信心，咽喉被割斷，絕無生還之理。

蘇暮雨在空中勉強調(diào)整身形，落地后連退兩步才穩(wěn)住，嘴角溢出一絲鮮血，他抹去血漬，眼神無比凝重：“這就是藥人之術(shù)……這兩個人，是‘起死回生’了?！?/p>

蘇昌河皺眉，瞬間明白了關(guān)鍵：“直接死了就變成藥人？說明他們在來殺我們之前，就已經(jīng)被種下了這邪術(shù)！”

此時，兩名黑衣人的眼睛同時變成了駭人的血紅色，周身開始散發(fā)出一股濃烈的不祥與兇戾之氣，比之前更加危險。

李玉璇想起白鶴淮的話，立刻提醒道：“拿劍攪碎他們的心臟！這樣才能讓他們停下來！”

“哦？得來讓我試試，這傳說中的藥人之術(shù)，究竟有什么值得害怕的吧！”蘇昌河非但不懼，眼中反而燃起了強烈的戰(zhàn)意，他揮起手中匕首，再次主動沖了上去！

只見那兩名藥人立刻舍棄其他目標(biāo)，同時沖著蘇昌河揮拳砸去！比起方才，他們此刻的拳風(fēng)更加兇戾霸道，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。

蘇昌河的匕首精準(zhǔn)地迎向他們的拳頭，本想如之前般輕易削斷其手腕，卻沒想，他們的拳頭在與匕首接觸的瞬間，皮膚竟驟然變得如同灰白色的巖石般堅硬。

“鏘！”匕首與拳頭碰撞，竟發(fā)出了金鐵交鳴之聲！蘇昌河只覺得手腕一震，匕首竟沒能切入分毫！而那兩只石拳去勢不減，繼續(xù)狠狠打向他的面門。

蘇昌河心中一驚，點足疾退，身體向后靈巧地翻了一個跟斗，才險險避開這凌厲的雙拳。他落在地上，低聲道：“死了……竟比活著的時候還厲害？”

話音未落，那兩名藥人的石拳又如同狂風(fēng)暴雨般打了上來！蘇昌河自是不懼，反而玩心大起，他對著想要上前相助的蘇暮雨輕輕揮了揮手指，示意他不要插手。隨后，他手中匕首再次化作點點寒星，施展出精妙絕倫的寸指劍法，轉(zhuǎn)瞬之間，便連出了十七劍！劍劍指向藥人的眼睛、咽喉、心口、腋下等要害之處。

然而，這凌厲的十七劍，有的被那硬化后的軀體直接擋住，發(fā)出“叮?！甭曧?；有的雖然命中了，留下了淺淺的痕跡，但這兩個藥人卻毫無反應(yīng)，不僅沒有倒下，動作反而因為受到攻擊而變得更加瘋狂暴戾。

蘇昌河身上漸漸冒出若有若無的紫色真氣，他笑道：“既然攪碎心臟可以，那么直接把頭割下來呢？看你們還怎么動！”他雙手一揮，一根近乎透明的傀儡絲瞬間連接在兩柄匕首之間，隨后他將其猛地向前一甩。

傀儡絲如同擁有生命的靈蛇，在空中飛旋幾圈，精準(zhǔn)地纏繞在了一名藥人的脖頸上！蘇昌河眼神一冷，握住傀儡絲另一端的手猛地向后一拉！

兩柄匕首在傀儡絲的牽引下驟然收緊，如同剪刀般交錯劃過！“嗤啦”一聲輕響，那藥人的頭顱竟被干凈利落地割了下來，非常順溜地滑落，“咕嚕?！痹诘厣戏藥讉€滾，停在了蘇昌河的腳下。

那斷頸處沒有鮮血噴涌，只有一個黑漆漆的窟窿，證明這藥人確實早已是一具尸體。

然而，那沒了頭顱的身軀卻沒有倒下！它只是仿佛失去了方向感，開始在院子里毫無章法地橫沖直撞，雙臂胡亂揮舞，場面詭異至極。

李玉璇也是第一次親眼見到如此詭異的景象，忍不住捂住了口鼻，強壓下胃里的翻騰。

蘇暮雨迅速站到她身邊，兩人對視一眼，默契頓生。無需言語，兩人身形同時閃動，分別攻向另外那名完好藥人的不同穴位，掌影與劍光交織，試圖牽制其行動，隨即蘇暮雨找到空隙，細(xì)劍如電，精準(zhǔn)地刺入其心口，內(nèi)力一吐，瞬間將其心臟攪碎！那名藥人動作一僵，終于直挺挺地倒了下去。

“在暗河二十幾年，什么邪門的事情沒見過?！碧K昌河看著那具終于倒下的無頭尸體，語氣帶著一絲罕見的驚嘆，“但這么邪門的事情，倒還真是第一次見?！?/p>

他隨后再次甩出一柄匕首，寒光一閃，匕首直接貫穿了那仍在亂撞的無頭藥人的胸膛。那無頭藥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支撐，猛地一顫，終于也仰面倒在了地上，不再動彈。

而場間最后那名被割喉后又“復(fù)活”的藥人，此刻眼中血光更盛，再次悍不畏死地沖向蘇昌河。

“那么，直接打成灰，應(yīng)該也有用吧？”蘇昌河似乎被勾起了更大的興趣，他收起了匕首，雙掌緩緩在胸前合攏，一股令人心悸的、帶著毀滅氣息的紫色真氣開始在他掌間凝聚壓縮，周圍的空氣都仿佛變得粘稠起來——正是他的絕學(xué)，閻魔掌。

白鶴淮在屋內(nèi)透過窗縫看到這一幕，臉色大變，驚呼一聲：“不可！那黑血有毒！”

但已經(jīng)晚了！蘇昌河掌力已然聚成，毫不留情地對著沖來的藥人一掌推出！

這閻魔掌威力何其霸道剛猛，紫色的掌力如同怒濤般洶涌而出，結(jié)結(jié)實實地轟在那藥人胸膛之上！只聽“嘭”的一聲悶響，那藥人的上半截身子竟被這恐怖的掌力直接打得粉碎！血肉橫飛，黏稠腥臭的黑紫色血液如同下雨般從天灑落，眼看就要淋在收掌不及的蘇昌河身上。

就在這千鈞一發(fā)之際，一柄素雅的油紙傘在蘇昌河頭頂“唰”地張開，將所有污穢盡數(shù)擋下。蘇暮雨不知何時已出現(xiàn)在了蘇昌河身邊，他舉著傘，看著滿地狼藉和傘面上濺落的黑血，有些無奈地嘆了口氣：“太冒險了?！?/p>

蘇昌河看著傘面被腐蝕發(fā)出的“滋滋”輕響和淡淡黑煙，這才挑了挑眉，無所謂地聳了聳肩：“只是想試試對手的實力到底如何罷了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