琉球的風(fēng),總帶著咸澀的潮氣。蘇錦熙站在那霸港的碼頭,指尖捻著片墨綠色的海藻,藻葉上沾著些銀白色的鱗片,邊緣有細(xì)微的齒痕——與泉州港發(fā)現(xiàn)的船板齒痕同源,只是更鋒利,像是被某種海生動物啃咬過。
“近一個月,已經(jīng)有三艘琉球貢船失蹤了,”琉球王府的通事官林翻譯捧著份海圖,聲音被海浪拍岸的聲浪蓋得發(fā)飄,“最后一艘船的水手逃回來時,說在海上看到個巨大的黑影,像條帶魚,卻長著人的臉,嘴里吐著黑霧,船上的人聞到霧就昏迷了,醒來時船已經(jīng)漂在荒島邊,貨物全沒了?!?/p>
趙昕正趴在船舷邊,往海里扔著碎餅干,一群銀灰色的魚聚過來搶食,其中有條魚的背鰭上插著根細(xì)針,針尖沾著暗紅色的粉末:“是‘腐骨散’!跟歸墟海底的毒粉一樣,只是摻了魚油,在水里能擴散得更快。這些魚肯定游過出事的海域,被毒針誤傷了?!?/p>
蘇錦熙將鱗片湊近陽光,看到上面有層透明的薄膜,用銀針刺破后,流出些淡黃色的液體,聞著有股杏仁味:“是北狄的‘水息散’,能讓動物在水里憋氣更久,這鱗片不是魚的,是用人皮仿制的——有人穿著魚形的皮囊,在海里活動,故意制造海怪的假象?!?/p>
沈棠站在碼頭的貨棧前,指尖劃過堆成山的絲綢,其中匹蜀錦的邊緣沾著些沙礫,里面混著顆黑色的珍珠,珠面上刻著半朵海棠:“是沈家的貢品錦,去年給琉球王府的,現(xiàn)在卻出現(xiàn)在這里,說明失蹤的貢船不是被海怪劫走的,是被人故意藏匿了。這珍珠是北狄的‘人魚淚’,跟廣州灣鬼市看到的一樣,只是珠孔里纏著根金線,是琉球王室的繡線?!?/p>
海島迷霧、仿制魚鱗、沈家貢品……線索像漁網(wǎng)里的海藻,纏纏繞繞,卻都指向深海里的秘密。蘇錦熙跟著林翻譯走進琉球王府,大殿的梁柱上刻著龍鳳圖案,其中條龍的爪子里,握著塊青銅鏡,鏡面刻著北狄的狼圖騰,邊緣缺了一角,與敦煌找到的兵符碎片吻合。
“這鏡子是上個月從失蹤的貢船上找回來的,”林翻譯擦著汗,“王府的侍衛(wèi)說,鏡面上原本刻著琉球王室的徽記,不知被誰換成了狼圖騰。鏡底的暗格里,藏著張字條,寫著‘三月初七,海底宮殿,獻寶’?!?/p>
又是三月初七。蘇錦熙將青銅鏡對著陽光,反射的光斑在地上組成個奇怪的圖案,像是座海底建筑的俯視圖:“是海底宮殿的地圖,入口在‘黑水溝’的暗礁群里,那里是琉球與大雍的海域交界處,水流湍急,最適合藏匿船只?!?/p>
趙昕在王府的庫房里找到本賬冊,記著貢船的貨物清單,其中艘船的“絲綢”項后,被人用朱筆改成了“硫磺”,數(shù)量與歸墟火山口的硫磺儲量相當(dāng):“他們用貢船運硫磺,是想制造炸藥!琉球王府的二王子最近總往黑水溝跑,身邊跟著個穿青衫的謀士,左手缺小指,說話帶北狄口音?!?/p>
二王子的寢殿里,香爐里燃著種奇異的香料,聞著讓人頭暈?zāi)垦?。蘇錦熙用銀針沾了點香灰,針尖立刻變黑:“是‘迷魂香’,北狄的配方,混合了琉球的‘醉魚草’,能讓人產(chǎn)生被海怪追趕的幻覺。這香爐的底座刻著‘秦’字,是秦山的手藝——他沒被流放,逃到了琉球?!?/p>
沈棠在二王子的枕頭下找到封密信,是用北狄文寫的,翻譯過來是“借貢船運硫磺,三月初七炸沉黑水溝的航標(biāo),讓大雍的船隊誤入暗礁,再嫁禍給琉球,挑起兩國戰(zhàn)爭”。信尾畫著個魚形的標(biāo)記,與仿制魚鱗上的圖案一致。
三月初七的夜晚,黑水溝的海面上浮著層薄霧,像無數(shù)幽靈在游蕩。蘇錦熙三人乘坐琉球王府的快船,悄悄駛向暗礁群,遠(yuǎn)遠(yuǎn)看到艘巨大的貨船停在礁盤間,船上的人正往海里投放火把,照亮海底的一座宮殿——其實是艘沉在淺灘的巨輪,被人改造成宮殿的樣子,船帆上畫著北狄的狼旗。
“是秦山!”趙昕用望遠(yuǎn)鏡看到船舷邊的青衫身影,“他正指揮人往航標(biāo)上綁炸藥,二王子站在他旁邊,手里拿著個人魚皮囊,準(zhǔn)備去嚇唬巡邏的水師?!?/p>
沈棠讓船隊繞到貨船的側(cè)后方,用弩箭射斷了船的錨鏈,貨船立刻順著水流漂向暗礁。秦山見狀,想點燃炸藥同歸于盡,卻被蘇錦熙甩出的銀針射中手腕,火把掉進海里。
“你逃不掉的,”蘇錦熙站在船頭,“琉球王已經(jīng)知道了你的陰謀,二王子被軟禁,你的人都被包圍了?!?/p>
秦山突然從懷里掏出個海螺,吹了聲尖銳的哨音,海里立刻冒出十幾個穿著魚形皮囊的人,舉著彎刀朝快船游來。趙昕甩出鐵鏈,纏住他們的皮囊,用力一拉,皮囊破裂,露出里面的北狄士兵——他們果然穿著仿制的魚鱗皮囊。
“海底宮殿里還有硫磺!”沈棠的軟劍劃破夜空,“快去找航標(biāo),拆除炸藥!”
蘇錦熙跟著幾個水性好的侍衛(wèi)潛入海底,果然在沉船上找到堆積如山的硫磺,航標(biāo)上綁著的炸藥引線已經(jīng)被點燃,只剩寸許就要燒到藥捻。她用隨身攜帶的艾草汁澆滅引線,指尖被燙出個水泡,卻顧不上疼,轉(zhuǎn)身去解其他航標(biāo)的炸藥。
當(dāng)最后根引線被掐斷時,天邊泛起了魚肚白。秦山被押上快船,他望著漸漸露出海面的暗礁,突然大笑起來:“你們以為贏了嗎?我在硫磺里摻了‘水息散’,只要遇到海水就會釋放毒氣,這片海域十年內(nèi)都不能通航,大雍和琉球的貿(mào)易,徹底完了!”
“你錯了,”蘇錦熙舉起個陶罐,里面裝著從泉州港帶來的解藥水,“我們早就料到你會用毒,這解藥能中和水息散,只要往海里撒下去,毒氣就會消失?!?/p>
她將解藥撒進黑水溝,海水立刻泛起層泡沫,很快又恢復(fù)了清澈。沈棠讓人將硫磺全部搬上快船,準(zhǔn)備帶回蘇州銷毀,林翻譯站在船頭,對著大雍的方向拱手:“多謝蘇姑娘,不然琉球就要背上通敵的罪名了?!?/p>
返航時,趙昕在秦山的行囊里找到張地圖,上面用紅筆圈著個海島,標(biāo)注著“蓬萊,長生藥”:“聽說蓬萊島有仙人,能煉長生藥,秦山的筆記里說,要去那里找‘不死草’,給北狄的殘部當(dāng)毒藥引子?!?/p>
蘇錦熙的藥箱里,新添了瓶從琉球王府得到的藥膏,是用海底的珊瑚蟲熬制的,專治燙傷。她望著蓬萊島的方向,那里的海霧比琉球更濃,藏著的秘密,想必也更接近人心的貪婪。
“走?!彼D(zhuǎn)身,月白長衫的下擺沾了些海水,在晨光里閃著晶瑩的光。
沈棠和趙昕跟上來,三人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甲板的朝陽里。黑水溝的迷霧散了,但蓬萊島的傳說才剛剛開始,她們的路,還在延伸向更遼闊的滄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