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小川的指尖還貼在眉心,那縷紫霧順著經(jīng)脈往里鉆,像有人拿燒紅的針在血管里劃。他沒動,不是不想,是不敢——剛才那一聲“你父當(dāng)年也是站在這里說寧死不獻(xiàn)”,還在耳朵里嗡嗡響。
九尊石像圍成的圓陣忽然一震,四柄虛劍在空中緩緩轉(zhuǎn)動,劍尖原本鎖著血衣樓主,此刻卻慢慢偏轉(zhuǎn),像是被什么東西重新校準(zhǔn)了方向。
“不對?!苯〈偷乇犙?,一把將墨瞳從肩頭扯下來抱進(jìn)懷里,“你尾巴怎么涼得跟冰塊似的?”
墨瞳沒罵他手賤,也沒炸毛甩尾,只是喉嚨里滾出一聲悶哼,右眼的琥珀色像是被水洗過一遍,正在一點點褪成灰白。
“這陣法……有問題?!彼曇舭l(fā)虛,爪子卻死死摳住江小川的破洞灰袍,“它不是鎮(zhèn)壓誰,是在吃……吃本座的魂?!?/p>
話音剛落,一口黑血噴在江小川胸口,布料嗤啦一聲燒出個洞,皮肉傳來火辣辣的疼。可更嚇人的是地上那灘血——竟慢慢凝成一個殘缺的符號,彎鉤帶角,像極了一個“九”字少了一撇。
江小川腦子轟地一下。他低頭看懷里的墨瞳,尾巴上的紫金紋路已經(jīng)暗得幾乎看不見,連平時總愛翹著的尾尖都軟塌塌地垂著。
“你說什么?”他嗓門拔高,“吃你的魂?那你還讓它開陣?!”
“你以為我想?”墨瞳喘了口氣,費力抬起前爪指了指中間那尊斷尾的石像,“那是本座的一部分,陣法認(rèn)主,血引一開,它自動就動了……現(xiàn)在倒好,主沒喂飽,先拿我墊肚子。”
江小川咬牙,抱著它往后退了兩步,剛離開陣心范圍,身后轟的一聲,地面裂開一道口子,血紅色的鎖鏈從縫里竄出來,直奔他腳踝。
他側(cè)身一滾,鎖鏈擦著鞋底抽進(jìn)墻里,磚石瞬間焦黑剝落。
“感情我還得謝謝你提醒?”他翻身爬起,把墨瞳塞進(jìn)懷里,順手摸了把鞋幫子——那顆存了好久的玄丹還在,滾燙得像塊炭。
“謝我?”墨瞳哼了一聲,聲音已經(jīng)有點含糊,“等你能活著出去再謝……現(xiàn)在趕緊走,別愣在這當(dāng)陣眼充電寶?!?/p>
江小川沒回嘴,他知道這貓平時嘴硬,真到要命的時候從來不說廢話。
可還沒邁步,頭頂冷風(fēng)一掠。
血衣樓主懸在半空,白衣獵獵,手里那半塊玉佛正發(fā)出低頻震動,和石像眼中的晶石遙相呼應(yīng)。他嘴角揚(yáng)著,眼神卻冷得能結(jié)霜。
“你們以為逃得掉?”他輕輕一捏玉佛,十二道血影從袖中飛出,圍著大陣盤旋一圈,竟是十二具血神子,每一具眉心都刻著往生咒文。
“這些孩子,陪我很久了?!彼p聲說,“該送他們上路了?!?/p>
江小川心頭一緊,下意識把懷里的墨瞳又往里按了按。
下一瞬,爆了。
十二具血神子同時炸開,血浪如潮水般涌來,夾著無數(shù)怨念嘶吼,光是那股沖擊就把他掀翻在地。他本能地蜷身護(hù)住懷里那只黑貓,后背狠狠撞上石壁,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。
“操!”他啐出一口血沫,手指死死摳住玄丹外殼。
就在血浪撲臉的剎那,他拇指一掀,把丹藥拍進(jìn)了自己掌心。
轟!
雷火交織的氣浪從他手中炸開,像撐開了一面旋轉(zhuǎn)的盾牌,硬生生把血潮擋在外面。鐵片貼在胸口,居然自己震了起來,一股熟悉的雷紋之力順著經(jīng)脈往上沖,竟和體內(nèi)殘留的噬靈勁短暫融合,撐出了一個搖搖欲墜的領(lǐng)域。
“還挺機(jī)靈?!蹦谒麘牙锾撊醯卣f,“知道用最后存貨保命?!?/p>
“閉嘴省點力氣?!苯〈ù謿猓谆痤I(lǐng)域已經(jīng)開始龜裂,“你再吐一句廢話,我就把你扔出去當(dāng)緩沖墊?!?/p>
血潮被擋下,可地面的陣紋卻越亮越快,九尊石像的眼睛一明一暗,像是在倒計時。血鎖從四面八方鉆出,纏向他的腳踝、手腕,甚至朝他脖子繞過來。
“走不了了。”他盯著逼近的鎖鏈,牙齒咬得咯咯響,“這破陣要活吞咱們?!?/p>
“誰說走不了?!蹦蝗槐犻_僅剩的左眼,尾巴勉強(qiáng)卷了一下,“去陸晚晴那兒?!?/p>
江小川一愣:“你說啥?”
“她袋子里那張符……紫電青霜那個……”墨瞳聲音越來越弱,“不是地圖,是刀。能切陣眼的根,懂不懂?”
“你怎么早不說?!”
“本座……差點忘了?!彼燮ら_始打架,“畢竟被人當(dāng)飯碗久了,偶爾也會記混自己到底是寵物還是軍火庫……”
話沒說完,腦袋一歪,徹底不動了。
江小川心里咯噔一下,伸手探它鼻息,微弱但還在。他抬頭看向四周,血鎖已經(jīng)爬到了膝蓋高度,石像的眼芒快要熄滅,整個大陣像是進(jìn)入了最后一輪循環(huán)。
他低頭看了眼懷里的貓,又摸了摸胸口的鐵片。
鐵片忽然輕輕一顫,表面浮現(xiàn)出兩個模糊的字——“九曜”。
光一閃,沒了。
江小川沒多想,咬牙轉(zhuǎn)身就往出口沖。雷火領(lǐng)域只剩薄薄一層,每走一步都有血鎖抽在身上,火辣辣地疼。他靠著墻一路狂奔,石階在他腳下崩裂,身后傳來石像倒塌的轟鳴。
祠堂外天還沒亮,風(fēng)刮得厲害。他一口氣沖出老遠(yuǎn),直到再也聽不見地底的震動,才敢停下喘口氣。
墨瞳還在昏迷,尾巴軟趴趴地搭在他臂彎里。江小川解開灰袍下擺,把它裹緊了些,抬頭望向遠(yuǎn)處。
陸晚晴住在城南藥坊,離這兒不遠(yuǎn)。
他剛邁出一步,袖口忽然一沉。
低頭一看,一塊血神子的碎片卡在布料里,邊緣沾著干涸的血跡,內(nèi)側(cè)隱約浮現(xiàn)一行細(xì)紋——和他曾在江家賬本上見過的魔紋一模一樣。
江小川盯著那紋路看了兩秒,沒說話,抬手就把碎片塞進(jìn)了鞋底。
然后他抱緊懷里的貓,朝著藥坊的方向快步走去。
風(fēng)卷起灰袍一角,露出背后那塊“大富大貴”的補(bǔ)丁,邊角已經(jīng)磨得發(fā)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