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小川靠在柴堆邊，眼皮越來越沉。墨瞳縮成一團(tuán)黑乎乎的毛球，腦袋埋在前爪里，尾巴尖偶爾抽一下，像是夢里還在打架。他剛想合眼，灶臺底下那塊地磚突然“嗡”地一震，腳底板都跟著麻了。

他一個(gè)激靈坐直，伸手按住地面。那股熱流不像火爐的暖意，倒像是什么東西在下面輕輕敲鼓，一下一下，還跟他右眉上的金紋對上了拍子。

“不對勁?！彼吐暪緡仯肋^去扒拉開灶口周圍的灰渣。幾粒米從縫隙里滾出來，在月光下泛著淡淡的金光，像是被誰撒了一層細(xì)粉。

他捏起一粒，指尖剛碰上去，那米粒竟微微跳了一下，仿佛活物。

“這玩意兒能吃才怪?！彼s緊把米掃進(jìn)旁邊一個(gè)破陶罐，塞進(jìn)柴堆最深處，又順手用爛布蓋了兩層，“等天亮得找人看看，別是哪個(gè)瘋子往伙房埋靈藥?！?/p>

話音未落，懷里的墨瞳耳朵一抖，鼻子抽了抽，喉嚨里發(fā)出一聲低低的嗡鳴，像老爐子點(diǎn)火前的動(dòng)靜。

江小川扭頭盯著它：“你聞到啥了？”

墨瞳沒理他，慢吞吞爬起來，抖了抖毛，徑直走向灶臺。它蹲在那塊發(fā)燙的地磚上，尾巴一圈圈繞著身子，眼睛半瞇，像是在聽什么人說話。

“你要是敢碰那米，咱倆的賬就得重新算?！苯〈ㄉ焓秩プニ箢i。

可就在他手指快碰到的那一瞬，墨瞳猛地抬頭，張嘴一吸——

“呼！”

一股氣流倒卷，灶臺上昨夜剩下的半碗冷飯連同幾粒散落的米全飛進(jìn)了它嘴里。它吧唧兩下，咽了，打了個(gè)嗝，冒出一小團(tuán)帶火星的煙。

“你！”江小川差點(diǎn)跳起來，“那是沾了靈力的東西！你想燒穿肚子啊？”

墨瞳舔了舔爪子，一臉嫌棄：“太淡，沒味兒?！?/p>

“你還挑口味？你知不知道剛才那米能毒死一頭牛？”

“本座不是牛。”墨瞳甩了甩腦袋，“也不是貓。但既然你們非要我裝貓，那就別怪我干點(diǎn)貓?jiān)摳傻氖??！?/p>

說完，它翻身跳下灶臺，鉆進(jìn)角落的陰影里，沒了影。

江小川愣在原地，心里咯噔一下。他忽然意識到——這地方安靜得過頭了，連老鼠啃木頭的聲音都沒有。

他正要起身去找，外頭傳來腳步聲，由遠(yuǎn)及近，還夾著嗑瓜子的咔咔聲。

是王虎。

他提著鐵尺，晃悠悠走進(jìn)伙房，手里拎著個(gè)竹籃，里面裝著新送來的靈米?！皣K，今天這批成色不錯(cuò)，夠老子換半壺酒了。”他自言自語著，把籃子放在灶臺邊，轉(zhuǎn)身去擰水桶。

就在這時(shí)，黑影一閃。

墨瞳從梁上躍下，一口叼住籃子邊角，拖著就往柴堆跑。

“哪兒來的野貓！”王虎回頭一看，怒吼出聲，抄起鐵尺就追，“敢偷老子的東西？看我不打斷你的腿！”

他幾步?jīng)_過去，抬手就是一尺子抽下去。

墨瞳沒躲，反而迎著尺子張嘴一咬——

“咔！”

鐵尺斷成兩截，上半截直接消失在它嘴里。緊接著，王虎袖子一緊，整條胳膊差點(diǎn)被拽進(jìn)去。

“我操！”王虎猛抽手臂，踉蹌后退，低頭一看，袖口空蕩蕩，鐵尺只剩個(gè)把手，其余部分全沒了！

墨瞳站在柴堆頂上，脖子一仰，喉頭滾動(dòng)兩下，張嘴一吐。

“噗！”

一堆鐵渣灑在地上，中間還夾著半截黑乎乎的刀片，上面刻著細(xì)密的紋路，隱隱泛紫。

王虎瞪大眼，蹲下去撿那殘片，手指剛碰上，指尖就一陣刺痛，像是被針扎了。

“這……這是玄鐵菜刀？煉器房報(bào)廢的那批？”他抬頭看向墨瞳，聲音發(fā)抖，“你……你吃了鐵？還能吐出來？”

墨瞳甩了甩腦袋，一臉不耐煩：“低等合金，雜質(zhì)太多，硌牙?！?/p>

王虎臉都綠了：“這貓成精了！得報(bào)執(zhí)法堂！”

話音未落，江小川從柴堆后頭繞出來，拍拍衣服上的灰：“王管事，別激動(dòng)?！?/p>

“你認(rèn)識這妖貓？”王虎指著墨瞳，手還在抖。

“嗯，我家養(yǎng)的?！苯〈ㄗ哌^去，一把拎住墨瞳后頸，它也不掙扎，懶洋洋耷拉著腦袋，“前兩天走丟了，沒想到跑這兒來了?！?/p>

“它吃了我的鐵尺！還有這把菜刀！三件法器！你知道值多少靈石嗎？”王虎咆哮。

江小川低頭看了看地上的鐵渣，又瞅了瞅那殘刀上的紋路——跟自己右眉那道金紋隱約相似，像是同一來源。

他心里一沉，面上卻笑嘻嘻：“賠，肯定賠。不過眼下身上一個(gè)銅板沒有，要不……我拿工抵？”

王虎冷笑：“你以為雜役房是善堂？三把法器，至少三十靈石！”

“三十太多，”江小川撓頭，“這樣，我接三天重活，洗煉器房的爐鼎，怎么樣？聽說那兒沒人愿意去，油泥厚得能種菜?！?/p>

王虎一愣，瞇眼打量他：“你不怕那爐火烤化皮？”

“怕也得活命啊?！苯〈嘈Γ霸僬f，我家這貓惹的禍，我總不能讓它頂缸吧？”

王虎盯著他看了幾秒，忽然咧嘴一笑，從懷里掏出一塊木牌遞過來：“行，登記去吧。煉器房那邊今早剛報(bào)損一批爐具，正好缺人刷鍋?！?/p>

江小川接過木牌，翻過來一看，背面刻著兩個(gè)小字：禁鐵。

他眉頭一跳，再看王虎，對方已經(jīng)轉(zhuǎn)身走了，背影里透著股說不出的古怪。

他捏著木牌，低頭看向墨瞳：“你剛才吃的，真是普通鐵器？”

墨瞳趴在他肩上，尾巴輕輕擺了擺：“里面有東西，像是……燒不化的渣?！?/p>

“什么渣？”

“說不清，但味道不對。”墨瞳瞇眼，“就像有人把雷劈過的石頭磨成粉，摻進(jìn)鐵里。難吃。”

江小川沉默片刻，把木牌塞進(jìn)袖子，抱起墨瞳往煉器房方向走。

天剛蒙蒙亮，路上還沒幾個(gè)人。風(fēng)吹得衣角啪啪響，他右眉上的金紋忽明忽暗，像是感應(yīng)到了什么。

走到煉器房門口，守門弟子睡眼惺忪地接過木牌，瞥了眼：“新來的？進(jìn)去吧，東側(cè)第三爐，三天內(nèi)刷干凈，不然扣工錢?！?/p>

江小川點(diǎn)頭，推門而入。

一股濃烈的焦油味撲面而來，墻上掛著十幾口黑乎乎的大鼎，鍋底結(jié)著厚厚一層烏漆嘛黑的垢。角落里堆著幾把報(bào)廢的刀具，其中一口斷刀的斷面，赫然閃著一絲紫光。

他走過去，蹲下身，伸手摸了摸那斷口。

指尖剛觸到，右眉猛地一跳，金紋瞬間發(fā)燙。

他還沒來得及反應(yīng)，懷里的墨瞳突然掙開，一躍跳上鼎沿，盯著那口斷刀，喉嚨里發(fā)出低沉的嗚鳴。

“怎么了？”江小川問。

墨瞳沒答話，只是一爪拍下——

“鐺！”

斷刀被拍進(jìn)鼎中，墨瞳張嘴，一道黑氣噴出，纏住刀身，猛地一吸。

刀片碎裂，化作粉末，全被吞了進(jìn)去。

江小川一把抓住它后脖頸：“你瘋了？這東西有問題！”

墨瞳打了個(gè)嗝，吐出一小撮灰燼，眼神卻亮了幾分：“這次的味道……對了。”

“什么對了？”

“那個(gè)‘它’留下的東西?！蹦[起琥珀色的右眼，“你眉上的紋，和這鐵里的渣，是一個(gè)娘胎出來的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