醉霄樓三樓，油燈芯“啪”地炸開，火光一跳。
鴻梓文睜眼，榻前橫著一道細長的影子——阿團。
小女孩沒抱狼崽，卻攥著一把比她胳膊還長的短刀，刀背貼著地面，拖出輕微卻刺耳的金屬聲。
“大哥哥，”她聲音仍怯，卻站得筆直，“紅藥姐姐說，如果我想活下去，就得在天亮前學(xué)會遞刀?！?/p>
她把刀柄轉(zhuǎn)向鴻梓文，刀尖沖著自己。
“你能教我嗎？”
窗外，雪停了，風(fēng)卻更狠。
更遠處，獵印司的青銅車轍碾碎凍土，像鈍鋸割開黑夜。
鴻梓文沉默片刻，伸手握住刀。
“刀不是這樣遞的。”
他翻轉(zhuǎn)手腕，刀尖指向地面，讓刃口藏在臂影里。
“先學(xué)藏刀，再學(xué)遞刀；先學(xué)會不殺，再學(xué)殺人?！?/p>
阿團似懂非懂，眼睛卻亮。
鴻梓文把短刀遞還給她，指尖在刀脊輕輕一彈，聲音清脆。
“去睡吧。天亮后，我教你第一課?！?/p>
小女孩一步三回頭，消失在樓梯口。
鴻梓文起身，把天淵負在背后，推門走入走廊。
二
走廊盡頭，紅藥倚窗而立，赤足踩在冰涼木板上，腳踝金鈴不響，因為鈴舌被她卸了。
她沒回頭，只抬手拋來一物。
鴻梓文接住，是一截寸許長的黑鐵釘，釘身刻滿倒齒，尖端泛著幽藍。
“鎖魂釘，獵印司的制式暗器?！?/p>
紅藥聲音低而冷，“剛剛釘在我屋脊上，一共三枚。
一枚對準我眉心，一枚對準你丹田，還有一枚……對準阿團的柴房?！?/p>
鴻梓文指腹摩挲釘身，倒齒割破皮膚，滲出一粒血珠。
“他們比你想的來得快?！?/p>
“所以我得做一筆更快的買賣。”
紅藥轉(zhuǎn)身，臉上仍帶笑，眼里卻無笑意。
“我要你替我殺一個人，換息壤。”
“誰？”
“獵印司左執(zhí)法——沈書雪?！?/p>
她吐出這個名字時，金鈴終于輕輕響了一聲，像壓抑不住的恨。
三
東口雪原。
青銅車旁，十二名獵印司弟子列陣。
沈書雪站在最前，白瓷面具在月色下像一張沒有五官的臉。
她左手托羅盤，指針已停止旋轉(zhuǎn)，筆直指向醉霄樓。
“鎖魂釘已落位?！?/p>
她聲音透過面具，帶著金屬共振，“三息后，樓塌，人現(xiàn)。
不留活口?！?/p>
弟子齊聲應(yīng)諾，十二柄長劍同時出鞘，劍脊上亮起淡金符紋。
沈書雪抬手，指尖拈起一張赤符。
符紙在她指間無火自燃，灰燼隨風(fēng)散成三縷，分別飄向醉霄樓三個方位——
頂層、丹田、柴房。
四
醉霄樓內(nèi)，炭火盆中突然爆出青焰。
火舌躥起三尺高，映得墻壁上人影扭曲。
鴻梓文反手拔劍，天淵火光內(nèi)斂，像沉睡的獸。
紅藥卻按住他肩，“別動?！?/p>
她抬腳，踢翻火盆。
炭火滾落木地板，卻在觸地瞬間化作一灘水銀般的液體，飛快滲入地縫。
下一瞬，整棟樓輕輕一震，像被巨錘敲了一記。
“鎖魂釘炸了?！?/p>
紅藥瞇眼，“可惜炸的是影子?！?/p>
原來火盆里早被她埋下“鏡火符”，可折射殺機。
鎖魂釘爆的是虛影，真身仍在樓外。
“沈書雪不會善罷甘休?！?/p>
鴻梓文握緊劍柄。
“所以我們要先動手?！?/p>
紅藥袖中滑出一柄薄刃，刃口泛著月色。
“你殺沈書雪，我替你拖住十二劍。
公平交易。”
五
樓外，沈書雪面具下的眉心忽然一跳。
她看見醉霄樓頂層燈火齊滅，只剩一扇窗還亮著。
窗內(nèi)，少年負劍而立，火光劍影映在窗紙，像一副剪紙。
沈書雪抬手，十二劍同時轉(zhuǎn)向，劍尖對準那扇窗。
就在符光亮起的瞬間，窗內(nèi)少年忽然抬手，一劍劈向虛空——
轟！
劍光如匹練，橫貫十丈，雪原被劈出一道焦黑溝壑。
十二劍陣腳大亂，兩名弟子被劍氣掀翻，面具碎裂，露出驚駭?shù)哪槨?/p>
沈書雪卻笑了。
“天淵，原來是真的?！?/p>
六
醉霄樓后門，阿團抱著幼狼，踮腳張望。
她身后，三名鷹巢獵團的漢子悄無聲息逼近。
獨眼壯漢獰笑：“小丫頭，白天那把刀呢？
借哥哥玩玩?！?/p>
阿團退到柴堆旁，小手在背后摸索。
忽然，一道灰影從柴堆里撲出，幼狼化作成年座狼，獠牙森白。
獨眼慘叫一聲，被撲倒。
阿團趁機滾到一邊，手里已多了一枚火折子。
她吹亮，扔向柴堆——
火舌沖天而起，映紅半個落星峽。
七
頂層，紅藥與鴻梓文并肩站在窗前。
火光照亮雪原，也照亮遠處沈書雪的白瓷面具。
“三把刀?！?/p>
紅藥輕聲數(shù)，“一把在樓里，一把在樓外，還有一把……”
她看向鴻梓文，“在你心里?！?/p>
鴻梓文抬手，劍尖指向沈書雪，火焰在刃口凝成一線。
“那就先從樓外這把開始?！?/p>
雪原上，沈書雪抬手，十二劍重新列陣。
她聲音清冷，隔著風(fēng)雪傳來：
“弒帝印，天淵劍，我要。
你的命，我也要。”
鴻梓文踏出窗欞，一步落在屋脊，瓦片不碎。
“那就來拿?！?/p>
八
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。
醉霄樓火起，雪原劍鳴。
三把刀，同時出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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