蘇家舊案重審那日,長安的天難得放了晴。
蘇傾鸞站在大理寺外,看著當(dāng)年構(gòu)陷蘇家的罪臣一一被押上堂,指甲深深掐進(jìn)掌心。蕭驚寒就立在她身側(cè),玄色朝服襯得他面色愈發(fā)沉靜,卻在她指尖泛白時,不動聲色地遞過一方溫?zé)岬呐磷印?/p>
“都過去了?!彼曇艉茌p,像怕驚擾了什么。
蘇傾鸞接過帕子,指尖觸到他指腹的薄繭——那是常年握劍留下的痕跡。她忽然想起父親書房里的畫像,少年將軍眉眼飛揚(yáng),如今雖添了幾分冷冽,眼底的光卻從未變過。
堂內(nèi)傳來李嵩的供詞,他果然是被太后以家人性命相脅,才假意依附。末了,他跪在地上,朝著蘇傾鸞的方向叩首:“老將軍待屬下恩重如山,屬下卻未能護(hù)小姐周全,罪該萬死!”
蘇傾鸞別過臉,望著墻外抽新芽的柳樹。父親常說,忠勇二字,從來不是死諫,而是要留著性命,護(hù)家國安寧。李嵩忍辱負(fù)重,或許正是父親想看到的模樣。
重審結(jié)束后,皇帝下旨為蘇家平反,追封蘇老將軍為鎮(zhèn)國公,準(zhǔn)許蘇傾鸞承襲爵位。消息傳開時,長安的花正好開得熱鬧,粉白的海棠落了一地,像極了當(dāng)年她在將軍府后院種下的那片。
蕭驚寒邀她去城郊的曲江池,說那里的花開得最好。
畫舫上,他取出一個錦盒,里面是塊半融化的糖——用北疆的雪水凍過,竟還保留著當(dāng)年的形狀?!澳悄暾f要陪你看長安的花,遲了三年?!彼Z氣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局促。
蘇傾鸞捏著那塊糖,冰涼的甜意從指尖漫到心口。她忽然笑了,眉眼彎成當(dāng)年的模樣:“蕭將軍可知,長安的花,等了三年,也開得更艷了?!?/p>
蕭驚寒望著她的笑眼,喉結(jié)微動,伸手將她鬢邊的落英拂去。風(fēng)拂過水面,帶起一陣花香,畫舫外的海棠花瓣簌簌落下,像一場遲了三年的雪。
后來,有人見北境王常出入鎮(zhèn)國公府,有時是提著北疆的新茶,有時是抱著幾本孤本兵書。長安城里漸漸有了傳言,說北境王要與蘇家小姐結(jié)親。
蘇傾鸞聽到這些話時,正在書房臨摹父親的筆跡。蕭驚寒就坐在對面,翻看她寫的策論,時不時批注幾句,筆尖劃過紙張的聲音,竟比窗外的鳥鳴還要動聽。
“他們說的,你聽到了?”她忽然抬頭,眼底帶著幾分狡黠。
蕭驚寒筆尖一頓,抬眼望她,目光灼灼:“若我說,想讓傳言成真呢?”
蘇傾鸞心跳漏了一拍,慌忙低下頭,卻見宣紙上的“忠”字,被墨點(diǎn)暈開了一小團(tuán),像極了當(dāng)年他指尖收緊的玉佩。
窗外的海棠又落了幾片,落在硯臺上,染得墨汁都帶了幾分甜香。蘇傾鸞忽然想起那句“雪化了,就來陪你看長安的花”,原來有些約定,縱跨山海,歷過生死,也終究會等到花開的那天。
她蘸了蘸墨,在紙上寫下一個“好”字,筆尖的墨痕,洇開時像極了那年信紙上,未曾說出口的心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