婚期定在三月,正是長安海棠開得最盛的時節(jié)。
鎮(zhèn)國公府重新修繕時,蘇傾鸞特意讓人保留了后院那幾株老海棠。蕭驚寒來勘察時,見她正踩著梯子往枝椏間系紅綢,玄色披風(fēng)掃過滿地落英,竟也跟著爬上梯子,接過她手里的綢帶:“這種事,該讓下人來。”
“這是我小時候親手栽的?!碧K傾鸞低頭看他,陽光穿過花隙落在他發(fā)間,“父親說,等它們長得比房檐高,就給我辦及笄禮?!蹦悄甑募绑嵌Y終究沒辦成,倒是如今要借這滿院海棠,辦一場遲來的婚禮。
蕭驚寒系好最后一段紅綢,忽然伸手將她從梯子上抱下來。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衣料傳來,蘇傾鸞忽然想起畫舫上那塊雪水凍的糖,原來有些暖意,比北疆的日光更讓人貪戀。
婚前三日,李嵩送來一幅蘇老將軍的畫像。畫中老將身披鎧甲,目光如炬,正是當年鎮(zhèn)守北境時的模樣?!斑@是老將軍托人給王爺畫的,說若有朝一日能結(jié)親,便當作賀禮?!崩钺月曇舭l(fā)顫,“他早知道您二位……”
蘇傾鸞撫著畫像上父親的眉眼,忽然淚濕眼眶。原來父親早就看透了少年將軍藏在糖紙里的心意,也早就盼著有個人,能替他護著長安的花,護著他的女兒。
大婚那日,北境的鐵騎列在長街兩側(cè),甲胄上都系著海棠花。蕭驚寒一身紅袍,親自騎馬去接親。蘇傾鸞坐在轎中,指尖捏著那枚被他摩挲得光滑的“忠”字玉佩——這是他送來的聘禮,說要讓蘇家的忠魂,親眼看著她安穩(wěn)一世。
轎子行至朱雀大街時,忽然有人喊了聲“新娘子掀轎簾看看吧”。蘇傾鸞猶豫著掀起一角,正撞見蕭驚寒勒馬回頭,紅袍獵獵,眼底的溫柔漫出來,比滿街的海棠還要艷。
“還記得北疆的雪嗎?”他隔著人群問她,聲音清亮。
“記得?!彼p聲應(yīng)著,指尖觸到轎簾上繡的海棠,“也記得長安的花?!?/p>
當年少年將軍說雪化了來看花,如今紅妝十里,繁花滿徑,他真的帶著北疆的風(fēng),守在了她身邊。 洞房里,紅燭搖曳。蕭驚寒執(zhí)起她的手,在她腕間系上一根紅繩,繩端墜著半塊糖——正是當年那一塊,被他用秘法保存至今?!巴竺磕?,我都陪你看長安的花。”他低頭,唇落在她發(fā)間,帶著海棠的甜香。
蘇傾鸞望著窗外飄落的花瓣,忽然想起三年前在三皇子府的那個秋夜,她攥著密信,以為前路只剩刀刃。卻原來,總有一人披荊斬棘而來,把刀刃踏成坦途,把風(fēng)雪釀成糖,讓所有等待,都開出了花。
紅燭燃盡時,天邊泛起微光。蕭驚寒已沉沉睡去,眉頭卻還微微蹙著,像是還在夢見當年蘇家被抄的那個雨夜。蘇傾鸞伸手撫平他的眉,在他耳邊輕聲道:“都過去了,以后有我?!?/p>
窗外的海棠花,又開了一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