黎云沖回宿舍，頭發(fā)濕漉漉地滴著水，像只炸毛的貓。她把帆布包往床上一摔，發(fā)出“咚”的一聲悶響。
“騙子！老狐貍！道貌岸然！”她對著空氣咬牙切齒地罵，聲音不大，但每個字都帶著火星子。
室友探出頭：“小云？咋啦？淋雨了？”
“沒事！踩狗屎了！”黎云沒好氣地吼回去，一頭扎進衛(wèi)生間，“砰”地關上門。
她打開水龍頭，冷水嘩嘩地沖在臉上，試圖澆滅那股燒心的怒火和那點該死的、不合時宜的心跳加速！
“愛上我了？呸！”她對著鏡子里的自己呲牙：“高育良你個大尾巴狼！騙完這個騙那個！鬼才信你！”
可腦子里偏偏不受控制地回放他電話里那句“我是真的愛上你了”，那低沉沙啞的嗓音，帶著破釜沉舟的坦誠。
“啊啊??！煩死了！”黎云抓狂地揉亂濕發(fā)：“你敢戀愛腦一個你試試？！他可是有老婆的！雖然……快離了？呸呸呸！離了也是渣男！”
她決定單方面宣布和高育良絕交！立刻！馬上！
第二天，黎云頂著兩個淡淡的黑眼圈出現(xiàn)在歷史系資料室。她抱著一摞書，剛坐下，手機屏幕亮了。
一條新信息，來自那個她剛拉黑又忍不住放出來的號碼：“對不起。我知道這三個字很蒼白。但請你相信，我是認真的。我會處理好一切，給你一個交代?！?/p>
黎云盯著屏幕，手指捏得發(fā)白。
“交代？交代個鬼！”她惡狠狠地戳著屏幕，噼里啪啦打字：“高書記，您家事繁忙，不用跟我交代！我忙著呢！再見！”
發(fā)送！拉黑！一氣呵成！她把手機塞進書包最底層，深吸一口氣，翻開書。
“黎云！黎云！”同學在旁邊小聲喊她?！案陕铮俊彼龥]好氣地抬頭。
“你書拿倒了?！蓖瑢W弱弱地指指她手里的書。黎云：“……”?臉瞬間爆紅！
接下來的日子，黎云化身“學術狂魔”，一頭扎進故紙堆里，試圖用知識的海洋淹沒自己混亂的思緒。
她主動接了系里一個冷門課題：整理一批清末民初的民間婚書契約。
“黎云，你確定搞這個？全是繁體字，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婚喪嫁娶?！蓖瑢W看著那堆泛黃的紙片，頭大如斗。
“多有意思啊！”黎云眼睛放光，故意忽略心底那點煩躁：“你看這張！若男方無故休妻，需賠女方黃牛一頭，良田三畝！這契約精神！杠杠的！”
她拿著放大鏡，研究得津津有味，仿佛那些褪色的墨跡里藏著宇宙真理。
只有她自己知道，每當夜深人靜，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亮起時（???♀?忍不住又把高育良放出來了）看到那些沒有回復的、小心翼翼詢問她近況的信息，心里那點別扭勁兒就翻江倒海。
高育良那邊，日子也不好過。
沙瑞金的調查步步緊逼，離婚律師函在香港那邊遇到了阻力，高小鳳的電話和信息騷擾不斷。
他焦頭爛額，疲憊不堪。唯一支撐他的，是每天睡前，看著手機里那條“再見”信息發(fā)呆。
他知道她還在生氣，但他更知道，她沒有徹底消失。
他不敢再貿然打擾，只能每天一條信息，內容簡單到近乎笨拙：“降溫了，多穿點?！薄奥犝f你接了婚書契約的課題？注意眼睛?！薄巴戆??！?/p>
沒有回應，石沉大海。但他固執(zhí)地發(fā)著，像在黑暗中固執(zhí)地亮著一盞微弱的燈。
這天，黎云在圖書館古籍庫奮戰(zhàn)到天黑。
她揉著酸脹的眼睛走出大樓，寒風一吹，忍不住打了個噴嚏。
“阿嚏！”
“感冒了？”一個低沉溫和的聲音在身后響起。
黎云渾身一僵！猛地回頭！
高育良就站在圖書館門口的燈柱下，穿著深色大衣，圍巾遮住了半張臉，鏡片后的眼神帶著顯而易見的疲憊和關切。
他手里還提著一個紙袋。
“你…你怎么在這兒？”黎云下意識后退一步，像只受驚的兔子，語氣硬邦邦的。
“路過?！备哂悸曇粲行┥硢?，往前遞了遞紙袋：“給你?！崩柙茮]接，警惕地看著他：“什么東西？”
“不是炸彈?！备哂茧y得開了個生硬的玩笑，自己都覺得尷尬，輕咳一聲：“是一些暖貼和潤喉糖。我看你好像有點著涼?！?/p>
黎云看著他遞過來的紙袋，又看看他凍得有些發(fā)紅的鼻尖和眼底濃重的青黑。
心里那點硬邦邦的冰塊，好像被什么東西輕輕撞了一下，裂開了一道細縫?！罢l…誰要你的東西！”她嘴硬，聲音卻不自覺地低了些。
“拿著吧?！备哂及鸭埓p輕放在她腳邊的臺階上：“外面冷，早點回去?！?/p>
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那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，有疲憊，有歉意，有擔憂，還有一絲黎云不敢深究的溫柔。
然后，他轉身，高大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寒冷的夜色里。
黎云站在原地，看著腳邊那個孤零零的紙袋。寒風卷起地上的落葉，打著旋兒。她蹲下身，拿起紙袋。
里面是幾盒包裝精致的暖寶寶，還有一盒她喜歡的牌子的潤喉糖。她捏著那盒糖，指尖能感覺到包裝盒的棱角。心里那股無名火，莫名其妙地泄了一半。
“哼！老狐貍！以為這點小恩小惠就能收買我？我才不上資本的當”她嘟囔著，把紙袋塞進書包，嘴角卻幾不可察地向上彎了一下。
她站起身，裹緊圍巾，腳步輕快地朝宿舍走去。
寒風吹在臉上，好像也沒那么冷了。那個老狐貍……好像也沒那么討厭了？
黎云甩甩頭，把這個危險的念頭甩出去！
“清醒！大女主！他可是有前科的！”她又開始自言自語，但腳步卻莫名輕快起來。
路燈把她的影子拉得長長的，在冬夜里跳躍著，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雀躍。
黎云把那個裝著暖寶寶和潤喉糖的紙袋塞進抽屜深處，像藏起一個燙手的秘密。她強迫自己不去想高育良凍紅的鼻尖和疲憊的眼神，一頭扎進那堆泛黃的婚書契約里。
“民國三年，張氏女嫁入李家，契約言明：若夫家無故休妻，需賠水牛一頭，旱地兩畝……”她念著契約。
“哼！賠牛賠地有什么用！人心壞了，賠啥都白搭！”她對著契約憤憤不平地嘟囔，暗諷某人！
省委大樓的氣氛，卻比漢東的寒冬更冷。
沙瑞金的調查組進駐林城項目核心部門，審計報告一份份擺上案頭。
李達康的辦公室成了風暴眼。他依舊雷厲風行，但眉宇間的冷硬線條繃得更緊，像一張拉滿的弓。
這天，項目組緊急匯報會。
李達康聽著匯報，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擊，節(jié)奏又快又重?！斑z址點保護方案，優(yōu)化后的施工節(jié)點圖呢？”他打斷匯報，聲音像淬了冰。
項目負責人額頭冒汗：“李書記，這個優(yōu)化方案是黎云同學主筆的，她……”
“黎云？”李達康眉峰一挑，眼神銳利如刀：“方案呢？”
“她，她最近在忙學校課題，我們還在聯(lián)系?！必撠熑寺曇舭l(fā)虛。
“聯(lián)系？”李達康冷笑一聲：“一個學生做的方案，你們項目組離了她就轉不動了？！”
會議室鴉雀無聲。
李達康煩躁地揮揮手：“散會！方案明天早上放我桌上！”
他獨自留在辦公室，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空。黎云的名字像根刺，扎在他緊繃的神經上。
那個在協(xié)調會上敢跟他頂牛、眼睛里燒著火的丫頭，那個在調查組面前滑不溜手、笑得沒心沒肺的姑娘……
他發(fā)現(xiàn)自己竟然…有點想她了？
不是作為一顆有用的棋子，而是想念那份鮮活、那份不管不顧的沖勁兒，甚至想念她氣鼓鼓瞪著他的樣子？
這個念頭讓李達康自己都驚了一下！
他煩躁地扯開領帶，拿起手機，手指在屏幕上懸停片刻，最終撥通了秘書的電話“上次撥給漢大那個學生文化活動的經費，再加一倍。匿名。別讓任何人知道是我?！?/p>
黎云接到系主任電話時，正發(fā)呆。
“小黎啊！好消息！那個老城記憶小展的匿名贊助人又追加了一筆經費！數(shù)額不??！”主任聲音興奮：“你可得好好干！別辜負人家期望！”
黎云愣了一下：“又追加？誰這么大方啊？”
“匿名！做好事不留名唄！”主任樂呵呵：“正好，你不是說想升級燈光系統(tǒng)嗎？這下寬裕了！”
掛了電話，黎云心里犯嘀咕。
李達康？她腦海里閃過那張冷硬的臉?！昂?！黃鼠狼給雞拜年！”她撇撇嘴。
管他呢！有錢不拿是傻子！正好把燈光系統(tǒng)搞成漢大最炫的！
幾天后，林城項目現(xiàn)場。寒風凜冽，工地上塵土飛揚。
李達康帶著一行人視察進度，臉色陰沉。沙瑞金的調查組就在隔壁臨時辦公室，無形的壓力籠罩著整個工地。
“李書記！這邊！”項目組經理指著遠處一片被圍擋圈起來的區(qū)域：“核心遺址點保護工程，按優(yōu)化方案正在做基礎加固?！?/p>
李達康瞇著眼看過去。
突然，他腳步頓住了！
圍擋邊緣，一個穿著厚厚工裝、戴著安全帽的嬌小身影，正蹲在地上，手里拿著圖紙，跟一個老工人比劃著什么。
是黎云！她怎么在這兒？！李達康眉頭緊鎖，大步走過去?！袄柙疲 彼曇舨桓?，卻帶著慣有的壓迫感。
“？？？冤家路窄……”黎云咬牙切齒的低聲說著。
轉頭又掛起恭敬的嘴臉，咧嘴一笑：“李書記！視察工作??？”
她笑容燦爛，眼神清亮，仿佛這壓抑的工地和凜冽的寒風都影響不了她。李達康看著她凍紅的臉和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，心口像是被什么東西撞了一下。
“你在這兒干什么？”他語氣依舊硬邦邦。
“幫邵爺爺核對加固方案細節(jié)！”黎云指了指圖紙，又指了指旁邊的老工人：“王師傅經驗老道，有些圖紙上看不出的實地問題，他門兒清！”
她語氣自然，帶著點小得意，仿佛在做什么了不起的大事。
李達康看著她凍得發(fā)紅卻神采奕奕的臉，再看看她身邊那個一臉樸實的老工人。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輕時在基層打拼的日子，也是這么風里來雨里去，靠著一股不服輸?shù)膭艃骸?/p>
“胡鬧！”他嘴上卻依舊嚴厲：“天寒地凍，工地危險！一個學生跑這兒來添什么亂！趕緊回去！”
黎云不服氣：“李書記！我這叫理論聯(lián)系實際！實踐出真知！您當年不也是這么過來的嘛！”她這話帶著點小刺兒，卻奇異地戳中了李達康心里某個角落。
他看著她倔強的眼神，那里面沒有畏懼，只有純粹的堅持和一絲狡黠？他緊繃的嘴角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下，隨即又板起臉：“少貧嘴！趕緊走！別在這兒礙事！”
黎云轉頭時翻了個白眼，心里罵罵咧咧：“腦子有病！”對王師傅說：“王師傅，咱繼續(xù)！”她蹲下身，重新投入討論，仿佛剛才的插曲不存在。
李達康站在原地，看著她縮成一團、卻無比專注的側影。寒風卷起塵土，吹亂了她安全帽下露出的幾縷碎發(fā)。
他忽然覺得，這灰蒙蒙的工地，因為這抹鮮活的身影，似乎亮堂了一點？一種陌生的、帶著暖意的情緒，悄然在他冷硬的心湖里漾開。
他不再趕她走，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，轉身帶著人繼續(xù)視察。只是腳步，似乎比剛才輕快了些？
不遠處，一輛低調的黑色轎車停在工地入口。
車窗降下一半。
津ICP備2022002164號-2 © 2016-2023 iHuaBen.com 版權保護聲明 不良信息舉報:jubao@ihuaben.com
京公網安備11010502036362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