圖書館三樓西區(qū)社科文獻閱覽室，管理員遞給我?guī)妆竞竦孟翊u頭的書，指了指靠窗的桌子：“高老師打過招呼了，書給你留這兒了?！?/p>

“謝謝。”我抱著書坐下，翻開最上面那本關(guān)于盧梭的專著。密密麻麻的英文術(shù)語和拗口的哲學概念立刻涌上來，看得人眼暈。我深吸一口氣，強迫自己集中精神。

時間一點點過去。閱覽室里人不多，安靜得能聽到自己翻書的聲音。脖子發(fā)僵，眼睛發(fā)澀。我揉了揉太陽穴，目光無意識地掃過窗外。樓下梧桐道上，亮平哥正和幾個同學勾肩搭背地走過，笑聲隱約傳來。心里莫名地空了一下。

手機屏幕亮了一下。墨藍色的頭像。

【高：找到需要的材料了嗎？】

我盯著那條消息，趕緊回復：【正在找，高老師?！?/p>

【高：嗯。……是核心概念，辨析要清晰?！?/p>

我放下手機，重新埋進書堆里。壓力像無形的網(wǎng)，越收越緊。他仿佛就站在我身后，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睛，穿透書頁，審視著我。

幾天后，課題組的階段性匯報。地點換到了法學院一間小型研討室。除了我，還有兩個研究生師兄師姐。高育良老師坐在主位，翻看著我們交上去的材料。

輪到我的部分。我站起來，努力讓自己聲音平穩(wěn)，闡述對概念的理解，以及它的聯(lián)系。我盡量按照他之前的要求，引用文獻，邏輯清晰。

匯報完，我坐下，手心全是汗。

高育良老師放下我的報告，目光掃過來，沒什么表情。“文獻梳理得還算全面。”他開口，聲音平淡，“但核心觀點的提煉，深度不夠。”
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

高育良老師開始他的講述。

他語氣并不嚴厲，但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針，精準地扎在我自以為準備充分的成果上。那兩個研究生師兄師姐也看過來，眼神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？仿佛在說：本科生嘛，理解到這個程度就不錯了。

巨大的挫敗感瞬間淹沒了我。結(jié)果在他眼里，依舊是“深度不夠”、“缺乏批判性”。那點因為之前“關(guān)心”而產(chǎn)生的微弱暖意，被這盆冷水徹底澆滅。他根本不在意我付出了多少努力。他只在意結(jié)果是否符合他的標準。

“這部分需要重寫?！彼畔聢蟾?，語氣不容置疑，“重點補充對實踐困境的批判性分析。下周交新稿?！?/p>

“是，高老師?！蔽业吐晳?，喉嚨發(fā)緊。

匯報結(jié)束，兩個研究生師兄師姐收拾東西離開。高育良老師也站起身，拿起他的保溫杯和公文包。他走到我身邊，腳步頓了一下。

“臉色不太好?！彼抗庠谖夷樕贤Ａ袅艘凰?，語氣依舊沒什么起伏，“課題壓力大？”

“還好?！蔽业椭^，不敢看他。

“嗯。”他應了一聲，沒再多說，徑直走出了研討室。

門關(guān)上，空蕩蕩的房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。那句“臉色不太好”像根羽毛，輕輕拂過，卻帶不起一絲暖意。他看到了我的疲憊，但僅此而已。

他只在乎他的課題，他的標準，他想要的那個“深度”。

我收拾好東西，走出研討室。走廊的盡頭，高育良老師挺拔的背影正消失在拐角，步伐沉穩(wěn)，沒有一絲停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