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州的清晨帶著濕潤的草木香。
吳邪手里拎著兩袋熱氣騰騰的小籠包,哼著不成調(diào)的曲子,拐進通往吳山居的小巷。
吳邪剛推開院門,就瞥見院子的一角有一個眼生的新花盆。
陶的,比八上大一點,上面還刻著歪歪扭扭的“吳邪”二字。
那字跡一看就是黎簇的手筆。
“嘖?!眳切坝行┫訔?,“字怎么這么丑,回去一定得讓他練練字!
那花盆里的土是新翻的,濕漉漉的,幾片小小的、邊緣帶著細微鋸齒的綠葉怯生生地探出頭來。
吳邪腳步頓了頓,沒走近。這植物不是雞鴨會啄食的野菜,也不是雨村里常見的野花雜草。
那葉片…有點眼熟。
前幾天他在儲物柜里翻煙的時候,那個礙事的帆布包里面好像就是這盆花。
傻小子,真以為自己都不知道呢。
吳邪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。像往常一樣回到自己房間,慢悠悠地拿起毛筆開始練字。
但他眼角的余光卻留意著黎簇的一舉一動。
果然,沒過多久,黎簇頂著睡得亂糟糟的頭發(fā),探出半個腦袋。眼神像做賊一樣,飛快的掃向那個廊檐下的花盆。
在他察覺吳邪沒發(fā)現(xiàn)他后,悄咪咪拎個水壺去澆花。
看到花盆安然無恙,綠葉似乎還挺精神,他緊繃的肩膀才放松下。
他屏住呼吸,小心翼翼的給那幾個嫩葉澆水,水珠細密的像一層薄。
吳邪靜靜的看著,少年單薄的背影在晨光中顯得格外認真,也格外...傻氣。吳邪臉上帶著一絲連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。
黎簇澆完水后,又小心翼翼的把花盆推在院不被察覺的角落里。
吳邪無聲地笑了笑,這小子,以為誰都沒看見呢。
午飯時,太陽有點烈。黎簇皺著眉,一臉糾結(jié)地往窗外瞟。
“怎么了?吃個飯都不安生?!?/p>
“沒什么?!?/p>
吳邪往黎簇碗里加了一筷子菜,“小朋友,不好好吃飯,長不高的哦~”
“我不是小朋友!”黎簇的反駁。
吳邪總是把他當(dāng)小孩,老子可是他未來的男朋友!早晚有一天他會被這個“小孩”上了!
黎簇往嘴里扒拉兩口飯,就急匆匆地撂下筷子,向院子里奔去。
吳邪瞟了黎簇一眼,就看到黎簇像做賊一樣,輕手輕腳地把花盆往更深的陰影里挪了挪。
吳邪沒出聲驚動黎簇,只是等黎簇確認花盆不再曬著之后,才走過去。
吳邪伸出手指,輕輕碰了碰那幾片翠綠的葉子。葉片邊緣的鋸齒感更清晰了。
玫瑰啊。
還是最嬌氣的那種。
吳邪搖搖頭,臉上卻沒有責(zé)備的神色,他轉(zhuǎn)身回屋,再出來時,手里多出來兩根筆直的小木棍。
他輕輕地把那兩個木棍而插進花盆里,固定住那顆玫瑰花。
日子一天天過去,那盆小玫瑰花在黎簇笨拙卻傾注了全部心思的照料下,頑強地生長著。
可是在葉腋處鼓起的那個花苞,卻一直不開花,甚至還有枯萎的跡象。
黎簇蹲在花盆邊的時間越來越長,查手機查的更勤了,還偷偷摸摸跑去花店門口徘徊過幾次。
可是就是找不到不開花的原因。
“萬萬……”
“嗯?”
三小只蹲在花盆旁瞅著這盆嬌氣的玫瑰花。
“你知道這玫瑰花不開的原因嗎?”
“我又不是植物學(xué)家,我怎么知道?”蘇萬沒好氣的回道。
“你不是學(xué)醫(yī)的嗎?”
“對啊?!?/p>
“所以你應(yīng)該會給植物看病啊。”
蘇萬:“...........”
楊好:“...........”
“你不會沒聽課吧?”黎簇一臉震驚的看著蘇萬。
“有病?!?/p>
鴨梨表示:嚶嚶嚶,我可愛的萬萬哪去了...怎么變得這么冷漠無情了…
“師父的花都開那么大了,你這花還沒開呢,你不找找自己原因?”蘇萬斜了黎簇一眼。
“這能怪我嘛?瞎子他都活一百多年了,肯定比我見多識廣啊。”黎簇一臉委屈。
蘇萬上的黎簇一個白眼,打開手機,翻了翻。
“前兩天師傅在他種的玫瑰花園里跟花爺官宣,連發(fā)了好幾條朋友圈炫耀?!碧K萬把手機懟在黎簇眼前。
“要不我還是買……”
“不行!”
“不行!”
“………”
“我跟你說,你要是把這玫瑰花種成了,然后再挑一個和星星多的夜晚,表白成功率90%呢!”
“騙人的吧……”黎簇半信半疑。
“我上網(wǎng)查的,又問了一下DeepSeek,包真的!”
黎簇有點動心。
那可是90%啊。
“可是這玫瑰花也不開啊...”
“讓師傅看看這花,萬一他能治呢?!?/p>
“而且……黑爺在杭州呢!路又不遠!”
蘇萬苦口婆心的勸著黎簇。養(yǎng)好卻皺著眉盯花。
最終,三小只還是去了。
黎簇捧著那盆蔫頭耷腦的玫瑰,像捧著什么絕世珍寶,又像是捧著個隨時會炸的炸彈,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。
蘇萬和楊好跟在他身后,一個一臉“我就看看不說話”,一個滿臉寫著“這傻子沒救了”。
黑瞎子住的地方離吳山居不算太遠,但黎簇覺得這段路格外漫長。
他腦子里全是蘇萬那句“90%成功率”和吳邪練字時沉靜的側(cè)臉。
“叮咚——”
門鈴響過三聲,門開了。黑瞎子倚在門框上,墨鏡還掛著臉上,嘴角掛著那抹熟悉的、有點欠揍的弧度。
他目光掠過三人,精準地定格在黎簇懷里那個顯眼的陶盆上。
“喲,稀客啊。組團來打劫我這孤寡老人?”黑瞎子挑眉,聲音拖得長長的。
“師傅!”蘇萬趕緊開口,“救命!”
“救誰的命?黎簇的命?”黑瞎子明知故問,下巴朝花盆點了點,“還是它的命?”
黎簇臉有點熱,把花盆往前一遞:“瞎…黑爺,您給看看,它…它快不行了?!甭曇魩еc他自己都沒察覺的焦急。
黑瞎子沒接,側(cè)身讓開:“進來說吧,杵門口當(dāng)門神呢?”他轉(zhuǎn)身往里走,寬松的家居服襯得背影更顯隨性。
三人跟了進去。
黑瞎子的院子比吳山居小不少,但各種花草錯落有致,幾盆花開得正盛,花朵飽滿鮮艷,在陽光下像鍍了層金邊。
黎簇看看人家那花,再看看自己盆里那幾片可憐巴巴的葉子和小小的、邊緣發(fā)黃的花苞,瞬間覺得更蔫了。
黑瞎子隨意地在院子里的藤椅上坐下,示意黎簇把花盆放旁邊的小石桌上。
“說說吧,怎么個‘不行’法?”他翹起二郎腿,手指在藤椅扶手上輕輕敲著。
“葉子還好,就是花苞一直鼓著,快一個月了,就是不開!眼看就要枯了!水也澆了,太陽也曬了,陰影也挪了,網(wǎng)上說的法子都試了…就是不開!它是不是…是不是討厭我???”說到最后,少年的聲音里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和挫敗。
黑瞎子沒說話,伸出手指,輕輕撥弄了一下那小小的花苞,又捻了捻盆土。他的動作很隨意,但莫名帶著一種行家的篤定。
“討厭你?不至于。”黑瞎子嗤笑一聲,“它就是被你伺候得太‘好’了。”
“???”黎簇、蘇萬、楊好三臉懵圈。
“水澆太多了?!焙谙棺右会樢娧?,“你看看我這盆土。”
他隨手從旁邊一盆開得正好的月季里摳了點土出來,手指捻開,“干濕適中,透氣。你呢?恨不得天天泡水里,根都快漚爛了,它拿什么力氣開花?光長葉子保命就不錯了?!?/p>
黎簇恍然大悟,臉更紅了。他想起自己確實恨不得一天澆三遍水,生怕它渴著…
“還有,”黑瞎子點點花盆的位置,“你給它挪來挪去的,當(dāng)它坐搖搖車呢?植物也有適應(yīng)期,剛覺得這地兒光線溫度合適,你‘唰’給它搬走了,它能不懵?能有力氣開花?”
“那…那放哪兒好?”黎簇虛心求教。
“半陰,通風(fēng),避開正午暴曬就行。固定一個地方,別老折騰它?!焙谙棺又噶酥缸约好倒鍒@邊緣,“就類似那位置。”
“那…那花苞還能救嗎?”黎簇看著那個發(fā)黃的小可憐,心都揪起來了。
“死馬當(dāng)活馬醫(yī)唄?!焙谙棺悠鹕?,走進屋里,很快拿了個小噴壺和一小袋東西出來。
噴壺里是清水,那袋東西像是灰白色的粉末。
“盆土太濕了,這幾天別澆水,讓它干一干,透透氣。等土表發(fā)白了,掂掂盆,感覺輕了再澆,一次澆透,盆底漏水為準。”
黑瞎子一邊說,一邊示范性地用噴壺對著花苞和葉片噴了噴極細的水霧。
“早晚可以噴點水霧增加濕度,別噴花心,容易爛?!?/p>
“然后你打開那袋粉末,用小指指甲挑了一點點,要非常非常的少,撒在花盆邊緣的土里,這是磷酸二氫鉀,催花的!”
“記住,一點點,指甲蓋這么點就夠了!多了燒根,死得更快!半個月用一次。”
黎簇看得目不轉(zhuǎn)睛,拼命點頭,恨不得拿個小本本記下來。蘇萬也湊近了看,楊好則抱著手臂,覺得種個花比打架還麻煩。
“最后,”黑瞎子放下東西,拍了拍手上的灰,墨鏡后的目光似乎帶著點戲謔看著黎簇,“最重要的一點。”
黎簇立刻豎起耳朵。
“別整天蹲旁邊盯著它看?!焙谙棺诱Z氣懶洋洋的,“你以為你是太陽還是月亮?你盯著它,它壓力大,更開不了花。該干嘛干嘛去,順其自然?!?/p>
黎簇:“……”
這算什么道理?但他不敢反駁。
“哦,還有,”黑瞎子像是剛想起來,“你那盆,土太板結(jié)了,不透氣。等這次干透了,找個天氣好的時候,小心點把表層的土松松,別傷著根。加點珍珠巖或者蛭石拌進去也行,沒有就找點干凈的粗沙粒?!?/p>
黎簇把每句話都牢牢記在心里,看著那盆花,感覺好像又有了一線生機。
“謝謝黑爺!”黎簇真心實意地道謝,抱起花盆,感覺分量都輕快了些。
“謝啥,”黑瞎子擺擺手,嘴角又勾起那抹意味深長的笑,“好好養(yǎng),爭取…早點派上用場?!彼桃饧又亓恕芭缮嫌脠觥睅讉€字。
黎簇的臉“騰”地一下紅透了,抱著花盆轉(zhuǎn)身就走,腳步快得像逃跑。
蘇萬忍著笑跟黑瞎子道別,楊好一臉莫名其妙地追上去。
“喂!鴨梨你跑什么!黑爺說啥了?”楊好在后面喊。
“閉嘴!快走!”黎簇頭也不回。
黑瞎子看著三個少年風(fēng)風(fēng)火火跑遠的背影,笑著搖搖頭,哼起了不成調(diào)的小曲兒。
他拿出手機,對著自己盛開的玫瑰拍了幾張,熟練地點開朋友圈,配文:
「嘖,現(xiàn)在的年輕人,種棵玫瑰比下地還緊張…?不過嘛,孺子可教。@解語花?花兒爺,你說是不是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