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 凌晨四點的燈
凌晨四點零七分，鬧鐘在林秀琴的床頭柜上尖銳地響起。
她伸手摁掉，怕吵醒隔壁的女兒，卻還是驚動了江雪。
“媽……今天不是白班嗎？”江雪的聲音帶著睡意。
“超市盤點，得提前去。”林秀琴壓低嗓子，“你再睡會兒，早飯錢我壓碗底?！?/p>
江雪“嗯”了一聲，翻個身，聽見母親輕手輕腳出門，門鎖咔噠一聲，屋里徹底靜下來。
冰箱的嗡嗡聲成了唯一的背景。
江雪縮在被窩里，卻再也睡不著。
父親的遺像掛在客廳，黑白色，嘴角微微上揚。
她盯了一會兒，心里泛起熟悉的空。
六點四十，鬧鐘第二次響。
江雪伸手拍掉，腦袋昏沉，眼皮黏在一起。
她摸到手機，屏幕亮起：07:02。
“完了！”她猛地坐起。
今天周一，學校七點二十早讀，302 路公交七點十五準時發(fā)車。
她來不及梳整劉海，叼著一片隔夜吐司，背起相機，沖出門。
二 另一條巷子
平時她走大路，紅綠燈多，今天只能拐薔薇巷。
巷子窄，石板路被夜雨洗得發(fā)亮，青苔在石縫里鋪成絨毯。
薔薇花期已過，藤蔓耷拉在墻頭，像沒睡醒的孩子。
空氣里是潮濕的泥土味，混著一點甜膩的殘花香。
江雪跑得急，鞋底啪嗒啪嗒，回聲在磚墻間亂撞。
她拐過第二個彎，猛地剎住——
巷口蹲著一個男生。
白襯衫袖口卷到手肘，露出清瘦的小臂。
左手提著超市塑料袋，袋底只剩最后一口牛奶。
他把袋口折成漏斗，耐心對著一只黑貓。
三 黑貓與晨光
黑貓通體漆黑，耳朵尖卻有一撮白，像蘸了星的夜空。
它低頭舔牛奶，尾巴繞在男生腳踝，輕輕掃動。
男生蹲得低，背脊彎成好看的弧。
晨光從槐樹葉縫里落下，碎金一樣灑在他睫毛上。
睫毛被照得幾乎透明，鼻尖投下一粒小小的陰影。
江雪忘了趕時間。
她站在三步外，呼吸不自覺放輕。
相機在包里，她下意識想拿出來，卻怕驚擾這一幕。
黑貓喝飽，抬起頭，琥珀色的眼睛對上江雪。
“喵——”
男生順著貓的目光回頭。
四目相對。
四 一秒對視
那是一雙極安靜的眼睛。
瞳仁深，眼角卻帶一點微微的彎，像隨時會笑。
江雪的心臟在胸腔里輕輕撞了一下。
她慌忙別開視線，低頭看表：07:08。
302 路的喇叭在巷口催促：“上不上？”
“來了！”江雪拔腿就跑。
男生也起身，牛奶袋在手里晃，跟在她身后。
五 車廂里的半平米
車門關上前最后一秒，兩人一前一后跳上車。
車廂擁擠，江雪被擠到后門扶手旁。
男生站在她身后，一只手護著紙箱里的黑貓，一只手抓住吊環(huán)。
車身一晃，牛奶濺出來，落在他鞋面。
江雪下意識伸手，從兜里摸出一包紙巾遞過去。
“謝謝?！彼曇舻?，卻帶一點晨起的啞。
公交車搖搖晃晃，江雪聞到淡淡的薄荷味——
不是口香糖，是衣服上殘留的洗衣液清香。
她沒回頭，卻透過車窗倒影看見：
男生垂著眼，睫毛在玻璃上投下一排細碎的影。
六 他的小痣
陽光從側面照進來，落在他左手腕內側。
那里有一顆褐色的小痣，像不小心滴落的墨。
江雪盯了兩秒，莫名想起父親手腕上的舊傷疤。
心里某處角落被輕輕碰了一下。
七 到站與分道
車到“靈溪中學”站停。
人潮推搡著下去，江雪差點絆倒。
男生伸手，掌心握住她手肘一秒，很快松開。
“小心?！彼f。
聲音不高，卻穩(wěn)穩(wěn)落在她耳膜里。
校門口人潮洶涌，江雪刷卡進門。
回頭時，男生已經(jīng)往高三樓方向走。
白襯衫被風鼓起，像一面安靜的帆。
黑貓在他臂彎里探出頭，耳朵尖那一撮白，在晨光里一閃一閃。
八 遲到與心跳
江雪沖進教室時，早讀鈴已經(jīng)響過兩分鐘。
班主任正端著水杯站在門口，看見她，皺了皺眉。
“今天怎么晚了？”
“鬧鐘……沒聽見?！苯┐鴼?，聲音卻比平時輕。
她坐下，心臟還在砰砰跳。
同桌小聲問：“臉怎么這么紅？”
江雪沒答，只把相機抱在懷里，像抱住一個秘密。
九 一整天的走神
第一節(jié)數(shù)學課，江雪寫到最后一個大題才發(fā)現(xiàn)把條件抄錯。
午飯時，她用筷子戳著米飯，聽見鄰桌女生在議論：
“高三7班林朝，數(shù)學競賽省一，人卻很低調。”
“聽說家里只有媽媽，挺不容易的。”
江雪低頭咬了一口米飯，心里泛起莫名的酸。
十 尾聲
傍晚放學，江雪又繞回薔薇巷。
黑貓趴在一塊干凈的石板上舔爪子，旁邊放著那只空塑料蓋。
她蹲下來，把早上沒吃的那片吐司撕成小塊，放進蓋子里。
貓嗅了嗅，抬頭看她，尾巴在她腳踝繞了一圈。
她伸手，指尖碰到貓背，軟軟的，像觸到一朵溫暖的云。
身后有腳步聲。
江雪回頭，看見林朝站在兩步外，手里拎著新的牛奶袋。
他蹲下來，把牛奶倒進蓋子，聲音低低的：“它叫墨墨。”
江雪“嗯”了一聲，耳根悄悄紅了。
路燈亮起，橘黃的光籠住兩人一貓。
江雪不知道，這一刻的晨光，會在她心里亮很久很久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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