江停的手指抓緊窗臺,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爬上來,像條蛇。
左奇函走后的第三天,張燼初開始在課堂上點名讓江?;卮饐栴}。
張燼初“江?!?/p>
他把課本往她面前推了推,指尖敲著某一頁
張燼初“這段翻譯一下。”
那段話很難,單詞都認識,連起來卻像團亂麻。江停站起來,喉嚨發(fā)緊,像被什么堵住了。
周圍傳來低低的笑,像水滴落在熱油里。
張燼初“不會?”
張燼初的聲音里帶著點惋惜
張燼初“筆記里,你不是標了重點嗎?”
江停的臉發(fā)燙,像被煙頭燙過。她低下頭,看見課本上的字跡。
是她抄的楊博文的筆記,娟秀的小字旁邊,有他用紅筆改的痕跡,像朵小小的花。
張燼初“坐下吧?!?/p>
張燼初揮揮手,像在打發(fā)一只蒼蠅。
江停坐下時,膝蓋撞到桌腿,發(fā)出悶響。張桂源的保溫杯輕輕碰了碰她的胳膊,溫熱的,像只安撫的手。
放學時,張函瑞在巷口等她。他手里拿著個信封,牛皮紙的,邊角磨得發(fā)白。
張函瑞“這是張燼初讓我轉(zhuǎn)交給你的?!?/p>
他把信封遞過來,眼神躲閃
張函瑞“說是……賠償。”
江停沒接。信封上印著學校的標志,右上角有張燼初的簽名,依舊鋒利。
張函瑞“里面是錢。”
張函瑞的聲音很輕
張函瑞“他說,砸車的事,不讓你擔責任?!?/p>
江停突然笑了,像風吹過枯草
江停“他憑什么覺得我需要?”
張函瑞的臉瞬間紅了,像被扇了耳光。
張函瑞“我知道你不需要,可……”
江停打斷他,轉(zhuǎn)身往家走。
江停“你走吧?!?/p>
張函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,帶著哭腔
張函瑞“我真的想彌補……”
江停沒回頭。有些東西碎了就是碎了,像那面鏡子,拼不回去了。
走到樓下,看見張桂源。他蹲在老槐樹下,給那只三花貓喂食。貓的瘸腿好像好了些,能慢慢跳了。
張桂源“左奇函被學校勸退了,明天轉(zhuǎn)學?!?/p>
張桂源說,聲音很低
張桂源“去鄰市?!?/p>
江停的腳步頓了頓。老槐樹的葉子又落了幾片,飄在她的腳邊,像只只死去的蝴蝶。
張桂源“他讓我把這個給你?!?/p>
張桂源從口袋里摸出個東西,用布包著。是那枚子彈殼,被打磨過,邊緣很光滑,上面刻了個歪歪扭扭的“安”字。
江停接過,金屬的涼意里帶著點體溫,像他沒走遠。
張桂源“他說”
張桂源撓了撓頭
張桂源“以后別再讓人欺負了?!?/p>
江停握緊子彈殼,指尖在那個“安”字上劃了劃,有點硌,像道沒長好的疤。
貓吃完食,蹭了蹭她的褲腳,毛茸茸的,帶著點暖。
張桂源收拾好貓糧,站起身。
張桂源“我回去了?!?/p>
江停“張桂源”
江停突然說
江停“謝謝你?!?/p>
他愣了一下,笑了笑,露出牙齒,在光里閃了下
張桂源“不客氣。”
他走了,腳步聲在回響
江停站在樹下,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。手里的子彈殼漸漸有了溫度,像塊小小的太陽。
晚上,江停把子彈殼放進鉛筆盒,和楊博文送的檸檬糖放在一起。糖紙的亮黃色和子彈殼的啞光銀,像兩塊不一樣的光。
她翻開課本,楊博文送的照片從里面掉出來。
橘紅色的海面在燈光下泛著暖,像沒涼透的余燼
窗外的風聲小了,月亮從云里鉆出來,照著光禿禿的樹枝,像幅黑白畫。
江停拿起筆,在照片背面寫下一行字:“謝謝?!?/p>
字跡有點歪,像條沒走直的路。
但終究,是向前的。
第二天早上,江停在課桌上發(fā)現(xiàn)了張紙條。是張桂源寫的,只有兩個字:“加油?!?/p>
旁邊放著他的保溫杯,里面是熱的姜茶,辣辣的暖意從喉嚨淌下去,熨帖得讓她想哭
張燼初沒來上課。聽說他被打了,住院去了。他的車還被人劃了,很深的一道,從車頭到車尾,像條丑陋的疤
江停摸了摸口袋里的子彈殼,那里還帶著點余溫。
陽光從窗縫里擠進來
她拿出橡皮,輕輕擦著桌角的刻痕。這次沒用力,只是慢慢擦。
橡皮屑卷起來,又落下。
刻痕還在,但好像沒那么深了。
像道正在愈合的疤。
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