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天中午，沈倦是踩著飯點到研發(fā)部樓下的。他沒穿沖鋒衣，換了件淺灰連帽衫，手里捏著瓶冰汽水，靠在墻邊等林深，老遠看見人出來，立刻直起身揮手：“這邊！”

林深今天穿了件米白色襯衫，袖口規(guī)規(guī)矩矩卷到小臂，手里拎著個薄薄的文件袋。他走到沈倦跟前，目光掃過他手里的汽水，沒說話。

“走，帶你去個好地方?！鄙蚓牖瘟嘶纹?，轉(zhuǎn)身往街角走，“老城區(qū)里的小館子，做家常菜的，我小時候常去，味道特正?！?/p>

林深跟著他走，穿過幾條熱鬧的街，拐進一條窄窄的老巷。巷子里晾著五顏六色的衣服，石板路凹凸不平，還有老奶奶坐在門口擇菜，看見沈倦就笑：“小倦？好久沒來啦！”

“張奶奶，想您做的醬茄子了！”沈倦笑著應，還回頭沖林深眨眨眼，“你看，都是熟人?！?/p>

林深沒接話，只是微微放緩了腳步。他不太習慣這樣喧鬧又親昵的環(huán)境，空氣里飄著飯菜香、肥皂泡的味道，還有老槐樹的陰涼氣，和他常去的那些安靜餐廳完全不同。

館子藏在巷子深處，就一間小平房，門口掛著塊掉漆的木牌，寫著“李嬸家常菜”。沈倦熟門熟路地掀了門簾：“李嬸，兩個人！”

“來啦！”里屋應了聲，一個系著圍裙的中年女人端著菜出來，看見沈倦眼睛一亮，“小倦？可算來啦，今天有你愛吃的燉排骨?！?/p>

“給我來一份，再要個清炒時蔬，”沈倦拉著林深坐到靠墻的小桌旁，轉(zhuǎn)頭問他，“你想吃什么？他們家的魚香肉絲做得特地道，不膩。”

林深看了眼墻上貼的菜單，字跡歪歪扭扭，卻透著實在：“都可以?！?/p>

“那再來份魚香肉絲，兩碗米飯?！鄙蚓雸笸瓴?，把桌上的紙巾推給林深，“這家店沒什么講究，但菜是真好吃，李嬸的手藝比外面大飯店強。”

林深“嗯”了一聲，指尖輕輕摩挲著文件袋的邊緣。旁邊桌的客人在大聲聊天，筷子碰著碗沿叮當作響，他下意識皺了下眉，又很快松開。

沈倦眼尖看見了，沒多說，只是起身往柜臺走，回來時手里多了瓶溫水，擰開蓋子遞給他：“喝點水，剛走過來熱吧？”

林深接過水，指尖碰到微涼的瓶身，心里松快了些：“還好?！?/p>

菜很快上來，燉排骨裝在粗瓷碗里，醬色濃郁，排骨燉得軟爛，輕輕一抿就能脫骨；魚香肉絲紅亮誘人，筍絲脆嫩，肉絲滑爽。沈倦拿起筷子就夾了塊排骨，嚼得香：“你快嘗嘗，真的絕了?！?/p>

林深夾了一筷子魚香肉絲，酸甜咸鮮的味道在舌尖散開，確實不膩，反而很清爽。他慢慢吃著，沒怎么說話，卻留意到沈倦一直在往他碗里夾菜——排骨挑了沒骨頭的部位，時蔬撿了最嫩的尖兒，甚至夾起魚香肉絲里的香菜，悄悄放到自己碗里。

“你不吃香菜？”林深忽然問。

沈倦正把香菜往嘴里塞，愣了下才反應過來：“?。课页园?，看你剛才夾菜總繞著香菜走，猜你不愛吃。”

林深頓了頓，他自己都沒注意這個細節(jié)。剛才確實覺得香菜礙事，卻沒刻意表現(xiàn)，沈倦竟看出來了。

“謝謝?！彼吐曊f。

“謝啥，吃飯嘛?！鄙蚓胄Φ米匀?，又給他夾了塊排骨，“多吃點，下午才有力氣干活?！?/p>

這頓飯吃得很安靜，卻不尷尬。沈倦偶爾說兩句小時候來這兒的趣事——比如偷拿李嬸的糖被抓，比如和巷子里的小孩爬樹掏鳥窩，說得眉飛色舞，眼睛亮晶晶的。林深就聽著，偶爾抬眼看他，嘴角會不自覺地抿出一點淺淡的弧度。

吃完飯后，沈倦結(jié)了賬，李嬸還塞了兩個剛蒸好的白面饅頭，讓他們帶回去當晚飯。兩人并肩往巷口走，陽光透過老槐樹的枝葉灑下來，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。

“你以前常來這兒？”林深問。

“嗯，我外婆家就在這附近，小時候暑假總來住。”沈倦捏著手里的饅頭，笑了笑，“后來外婆走了，就來得少了，但李嬸還記得我?！?/p>

他語氣輕了些，卻沒難過，只是帶著點懷念。林深沒接話，安靜地陪他走著。

“對了，”沈倦忽然轉(zhuǎn)了話題，從口袋里掏出個舊相機，“你看這個，我上周淘的，老款膠片機，拍出來的照片有顆粒感，特好看?！?/p>

相機是黑色的，外殼有點磨損，卻保養(yǎng)得很干凈。沈倦拿在手里，指尖輕輕摩挲著鏡頭，眼里滿是喜歡：“我以前做戶外志愿者，就愛帶著相機拍風景，雪山啊、草原啊，膠片機拍出來的，比數(shù)碼的有溫度?！?/p>

林深湊過去看了眼，相機型號是“理光GR1”，他在一本攝影雜志上見過，據(jù)說停產(chǎn)很久了。

“挺好看的。”他說。

“是吧？”沈倦得意地揚了揚下巴，“等下次有機會，我給你拍張照？你站在陽光下，肯定好看。”

林深腳步頓了頓，抬頭看他。沈倦正笑著看他，眼里的光比陽光還亮，坦蕩又直接，沒半點曖昧，卻讓林深的心跳莫名快了一拍。

“再說吧?！彼崎_視線，往前走了兩步。

沈倦也不較真，笑著跟上：“行，等你愿意的?！?/p>

走到巷口，林深要回公司，沈倦還要去別的地方對接項目。

“那我先走了，下午方案有問題隨時找我。”沈倦揮了揮手，轉(zhuǎn)身要走，又回頭，“對了，饅頭記得吃，涼了就不好吃了?！?/p>

“知道了?！绷稚铧c頭。

看著沈倦的背影消失在街角，林深低頭看了看手里的饅頭，還帶著溫熱的觸感。他捏了捏饅頭，又想起剛才沈倦拿著相機時的樣子，指尖無意識地動了動——理光GR1，他默默記在了心里。

陽光落在他身上，暖烘烘的。林深輕輕呼了口氣，轉(zhuǎn)身往公司走，腳步比來時，又輕快了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