晚自習(xí)結(jié)束的鈴聲在十點二十準(zhǔn)時響起，教學(xué)樓燈光一層層熄滅，像退潮的浪。

顧星野把最后一道物理大題寫完，抬腕看表：23:17。心跳監(jiān)測手環(huán)閃著溫柔的藍光——72次/分，安靜得過分。他關(guān)掉臺燈，順手把抽屜里那只舊心率手環(huán)塞進書包夾層。那是林?jǐn)⑸现苈湎碌模グ椎谋韼线€留著跑道的紅土。

雨來得毫無預(yù)兆。

風(fēng)從走廊盡頭灌進來，卷起試卷邊角，發(fā)出嘩啦啦的聲響。顧星野把窗關(guān)嚴(yán)，玻璃上立刻蒙了一層霧。他伸出手指，在霧氣里畫了一只小小的紙飛機，又在旁邊寫了一個“L”。

樓梯口的感應(yīng)燈壞了，顧星野打開手機電筒，光束掃過墻壁，映出斑駁的“距離高考還有 37 天”。他低頭繞過積水，卻在二樓拐角撞上一個人。

林?jǐn)喩頋裢福l(fā)梢滴水，T恤貼在鎖骨上，勾勒出清晰的線條。他懷里抱著一只黑色塑料袋，袋口露出半截跳繩，水珠順著繩頭往下滾。

“你怎么還沒回去？”顧星野下意識把傘往他那邊傾。

林?jǐn)⒛税涯?，笑得有點喘：“剛加練完，想起題還沒對答案?！彼麚P了揚手里的塑料袋，“順便把訓(xùn)練繩帶回來，省得明天又找不到?！?/p>

顧星野“嗯”了一聲，目光落在他腳上——運動鞋邊沿開了膠，沾滿泥點，鞋帶卻系得一絲不茍，像某種倔強的儀式。

雨聲在走廊里放大，噼里啪啦砸在鐵皮屋頂。林?jǐn)⑼蝗婚_口：“顧星野，你怕黑嗎？”

顧星野搖頭，又點頭：“怕黑里突然安靜?！?/p>

林?jǐn)⑿Τ雎晛?，聲音低低的：“學(xué)霸也怕安靜？我以為你巴不得世界靜音?！?/p>

顧星野沒接話，只是把手電筒往林?jǐn)⒛樕弦换危馐锔∑鸺毿〉膲m埃。林?jǐn)⒉[起眼，睫毛上掛著水珠，像碎鉆。

“走吧，”顧星野關(guān)掉電筒，“再晚宿舍就鎖門了?！?/p>

兩人并肩往樓下走，腳步聲混著雨聲，在空蕩的樓梯間里回蕩。林?jǐn)⒌募绨蚺紶柵龅筋櫺且暗氖直?，帶著潮濕的體溫，像一塊被雨水浸透的炭火，微微發(fā)燙。

教學(xué)樓下，雨幕連成一片銀色簾子。顧星野撐開傘，黑色傘面在風(fēng)里晃了晃，像一面單薄的旗。林?jǐn)@進傘下，塑料袋抱在胸前，繩頭從袋口探出來，滴著水。

“傘太小，”顧星野說，“你拿?！?/p>

林?jǐn)]推辭，單手接過傘柄，另一只手去夠顧星野的書包帶：“我?guī)湍惚?。?/p>

書包很輕，只有幾本練習(xí)冊和那只舊手環(huán)。林?jǐn)⒌氖种概龅筋櫺且暗闹讣?，冰涼，卻在下一秒被反握住。

雨點打在傘面上，發(fā)出密集的鼓點。顧星野的心跳監(jiān)測手環(huán)突然震動了一下——90次/分。他低頭看表，林?jǐn)⒁驳皖^，兩人的額頭幾乎碰到一起。

“你心跳快了?！绷?jǐn)⒌吐曊f。

顧星野沒回答，只是把傘往林?jǐn)⒛沁呌謨A了一點，自己的半邊肩膀暴露在雨里，校服很快被洇成深色。

路燈在雨幕里暈開一圈圈光暈，兩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長，又很快被雨水沖淡。走到宿舍樓門口，林?jǐn)褌氵€給顧星野，塑料袋里的跳繩發(fā)出細微的碰撞聲。

“明天見。”林?jǐn)⒄f。

顧星野點頭，看著林?jǐn)⑴苓M雨里，背影在路燈下越來越小，最后消失在宿舍樓拐角。他低頭看自己的手環(huán)，心率已經(jīng)降到68次/分，卻莫名覺得胸口發(fā)緊。

雨還在下。

顧星野把傘收起，雨水順著傘骨滴落，在地上匯成一個小小的水洼。他蹲下來，從書包里掏出那只舊手環(huán)，表盤背面刻著“Run to live”，被雨水沖刷得發(fā)亮。

他輕輕把表帶扣在手腕上，尺寸剛好。

雨夜零點，交卷鈴聲在遠處響起，像某種隱秘的倒計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