軍訓(xùn)這幾天的太陽像塊燒紅的烙鐵，把操場烤得蒸騰起熱氣。沈倦站在隊列里，感覺迷彩服的領(lǐng)口快被汗水泡爛了，黏在脖子上，像條潮濕的蛇。她偷偷抬眼，看見斜前方的夏漾正趁教官轉(zhuǎn)身的空檔，飛快地往嘴里塞了顆薄荷糖。

“都給我精神點！”教官的吼聲炸得空氣發(fā)顫，沈倦趕緊收回目光，后背繃得更緊了。上午練踢正步，沈倦的動作總有點飄。教官把她拽到隊伍前面當(dāng)“反面教材”，手里的指揮棒敲得她鞋跟“咚咚”響：“腳抬高點！腿打直！看看第一排的這位同學(xué)，動作多標(biāo)準(zhǔn)！”

夏漾下意識地往沈倦這邊看了眼，眼神里帶著點擔(dān)憂。沈倦的臉燒得厲害，咬著牙把腿抬得更高，直到膝蓋發(fā)僵，才聽見教官哼了聲：“歸隊?！?/p>

歸隊時，她的胳膊肘不小心撞到夏漾。對方趁教官轉(zhuǎn)身的瞬間，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氣音說：“晚上我教你，我在網(wǎng)上搜過竅門。”

沈倦的心跳漏了一拍，悶悶地“嗯”了聲。

午休時，女生們擠在宿舍里抹防曬霜。夏漾被幾個女生圍著問護膚心得，忽然朝沈倦招招手：“沈倦，你過來?！?/p>

沈倦走過去，被夏漾一把按坐在床沿?！澳氵@脖子都曬紅了，”夏漾擰開防曬霜，擠了點在手心搓熱，輕輕往她后頸抹，“我這瓶是物理防曬，不悶的慌。你一直不涂防曬，都黑了好多！”

指尖的溫度掠過皮膚，沈倦的后頸一陣發(fā)燙，連帶著耳朵都紅了。周圍的女生發(fā)出一陣哄笑，就沒見過這么靦腆的人。

夏漾面不改色地往沈倦耳后也抹了點，動作自然得像在給自己涂。沈倦低著頭，看見夏漾手腕上露出的藍晶石手鏈——昨天還藏在袖口，今天不知怎的敢露出來了，玉線纏著她的手腕，珠子在光下泛著細閃。

“你的手鏈……”沈倦忍不住提醒。

“教官今天不來宿舍這邊，”夏漾晃了晃手腕，笑得有點狡黠，“再說了，這么好看的手鏈，藏著多委屈?！?/p>

下午練戰(zhàn)術(shù)匍匐，場地是片鋪著碎石子的洼地。教官示范時，膝蓋在石子上蹭出刺耳的聲響，沈倦看得頭皮發(fā)麻。輪到她時，剛趴下就被石子硌得齜牙咧嘴，往前挪了半米，膝蓋已經(jīng)火辣辣地疼。

忽然有片陰影罩下來，夏漾不知什么時候爬到了她旁邊，用身體替她擋住了一部分陽光。“別抬頭，用手肘發(fā)力，”夏漾的聲音混著粗重的呼吸，“想象你在撿掉在地上的珠子，得貼著地面才夠得著?！?/p>

沈倦愣了下，試著用手肘撐起身體，果然順暢了些。爬過鐵絲網(wǎng)時，她的帽檐被勾住，夏漾立刻停下來，幫她解開鐵絲，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臉頰，像觸電似的顫了一下。

“謝……”沈倦的話沒說完，就被教官的吼聲打斷：“磨蹭什么！快點爬！”

兩人趕緊加快速度，爬到終點時，沈倦才發(fā)現(xiàn)夏漾的迷彩褲膝蓋處磨破了個小口，滲出血絲?！澳闶軅恕！鄙蚓肜氖滞螅曇舭l(fā)緊。

“小傷，”夏漾把她的手甩開，往隊伍里走，“比起這個，晚上緊急集合別拖后腿。

可到了晚上，沈倦還是拖了后腿。緊急集合哨響時，她手忙腳亂地系錯了扣子，等跑到操場，隊伍已經(jīng)站好了。教官把她叫到前面批評，她低著頭，聽見隊列里傳來夏漾的聲音：“報告教官！沈倦今天練匍匐崴了腳，動作慢了點！”

教官皺著眉看了看沈倦的腳，揮揮手讓她歸隊。沈倦回到隊伍里，站在夏漾后邊，感覺對方悄悄往她手里塞了個東西——是顆薄荷糖，和早上夏漾吃的那顆一樣。

解散后，沈倦攥著糖跟在夏漾身后，到了宿舍樓梯口，忽然拉住她：“你為什么幫我撒謊？”

“難不成看你被教官罰站？”夏漾轉(zhuǎn)身，燈光落在她臉上，“再說了，你的腳確實有點腫，下午爬匍匐時我就看見了。”

沈倦低頭看自己的腳踝，果然有點發(fā)紅。她把糖剝開，塞進嘴里，薄荷的涼意從舌尖漫開。

“你的膝蓋……”沈倦又問。

“早處理過了，”夏漾掀起褲腿，膝蓋上貼著塊創(chuàng)可貼，是沈倦放在宿舍抽屜里的那種，“用了你的創(chuàng)可貼……算借的?！弊詈笕齻€字聲音忽的低下去，也意識到自己不該私自動別人東西，唯唯諾諾地偷瞥對方。

沈倦忽然笑了，月光下，夏漾手腕上的藍晶石手鏈閃著光，像顆落在迷彩服上的星星。她想，也許軍訓(xùn)就像串珠，那些硌人的石子、嚴(yán)厲的吼聲，都是為了讓兩顆原本疏遠的珠子，被同一根線緊緊纏在一起。

回到宿舍，匆忙洗漱完就熄燈睡覺了。

上鋪傳來翻身的聲音，夏漾的聲音帶著點困意：“沈倦，明天早上想吃什么？咱倆一起?！?/p>

“都行?！鄙蚓氲穆曇粲悬c悶。

“那就還去一餐二喝胡辣湯吧?！毕难f完，翻了個身，沒再說話。

沈倦躺在床上，摸著口袋里夏漾塞給她的薄荷糖的糖紙，忽然覺得，這被汗水浸透的軍訓(xùn)，好像也沒那么難熬了。至少，身邊有個人，會替她撒謊，會分她薄荷糖，會把她串的珠子戴在手腕上，像戴著個秘密。

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照進來，照在這個寂靜的房間，照著熟睡的學(xué)生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