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花店時，天已經(jīng)完全暗了下來。城市的霓虹透過玻璃櫥窗，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，像是散落的星屑。

花妤將鑰匙放在柜臺上，金屬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店里格外清脆。我站在她身后，手指輕輕拂過她的發(fā)梢，替她取下那片時差蘭留下的金粉。

“今天的故事……”花妤輕聲開口，卻在轉(zhuǎn)身時對上了我的目光。

她沒有說完那句話。

我的指尖從她的發(fā)間滑下，輕輕捧住她的臉。她的臉蛋有些溫?zé)?，透紅如霖間之感?；ㄦラ]上眼，感受到我的呼吸靠近，像夜風(fēng)拂過花瓣般輕柔。

唇輕輕相觸，起初只是試探，像是怕驚擾了這一刻的寧靜。但很快，這個吻變得深沉，像是要把所有未說出口的故事、所有藏在記憶花園里的秘密，都傾注其中。

花妤的背抵上了木質(zhì)柜臺，玻璃瓶里的干花輕輕搖晃，發(fā)出細(xì)碎的聲響。我的手滑入她的指間，與她十指相扣，仿佛這樣就能將彼此的溫度刻進(jìn)骨血。

夜色漸濃，花店里的香氣似乎也變得更加馥郁——薰衣草的寧靜、玫瑰的熾烈、還有那株天竺葵的倔強(qiáng)，全都交織在一起。衣物散落在木地板上，像是褪下的舊日影子。

我的吻落在她的頸間，低聲喚她的名字，嗓音沙啞而溫柔?；ㄦサ闹讣鈩澾^他的背脊，像是描摹一首未寫完的詩，每一筆都帶著顫栗的溫度。

窗外，城市的燈火依舊閃爍，遠(yuǎn)處的夜班列車駛過，帶走了許多未完成的故事。但此刻，在這間小小的花店里，時間仿佛靜止，只剩下彼此的呼吸與心跳。

當(dāng)最后的星光從櫥窗斜斜灑落時，花妤蜷縮在我的懷里，發(fā)絲散在他的臂彎。我的指尖輕輕撫過她的肩頭，低聲笑道：“我們明天得早點(diǎn)開門，不然客人會發(fā)現(xiàn)花店老板偷懶?！?

花妤懶懶地“嗯”了一聲，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畫了個小小的愛心，像櫥窗上那個未干的痕跡。

夜風(fēng)拂過，門前的風(fēng)鈴輕輕搖曳，仿佛在替他們續(xù)寫下一個故事的序章。

清晨，我和花妤帶著一小瓶自制的薰衣草精油來到記憶花園。陽光透過溫室的玻璃穹頂灑下，空氣中浮動著潮濕的泥土氣息和隱約的草木香?；▓@中央的圓形廣場已經(jīng)聚集了不少人——有捧著筆記本的年輕學(xué)生，有指尖沾著顏料的中年畫家，還有幾位白發(fā)蒼蒼的老人，他們的皺紋里仿佛也藏著故事。

守園人站在一叢會變色的鐵線蓮旁，懷表叮當(dāng)作響。她向我和花妤點(diǎn)頭示意，隨后輕輕敲了敲懷表表面，花園里的竊竊私語立刻安靜下來。

花妤走上低矮的木臺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那瓶淡紫色的精油。陽光透過玻璃瓶，在她掌心投下一小片晃動的光斑。

“創(chuàng)作，”她開口，聲音輕柔卻清晰，“就像蒸餾一株薰衣草?！?

她旋開瓶蓋，一縷清冽的香氣立刻飄散開來。人群中有人深深吸氣，仿佛要將這氣息刻進(jìn)記憶。

“最初只是完整的植株，飽滿卻雜亂。”我接過她的話，從隨身的布袋里取出一支新鮮的薰衣草，“但當(dāng)你將它剪碎、蒸煮、提煉，那些最核心的東西才會浮現(xiàn)——不是它的形態(tài)，而是它的靈魂?！?

我說著，將薰衣草遞給前排一個小女孩。女孩小心翼翼地接過，指尖沾上了微黏的樹脂香氣。

花妤將一滴精油滴在身旁的“回音苔蘚”上，苔蘚立刻泛起漣漪般的波動，空氣中浮現(xiàn)出模糊的畫面——深夜的花店里，她揉著酸痛的手腕記錄配方；蒸餾器咕嘟作響時，我在稿紙上劃掉又重寫的字句。

“痛苦是必經(jīng)的工序?！被ㄦツ曋蝿拥挠跋?，“就像薰衣草要在高溫中才能釋放精華，創(chuàng)作也總伴隨著灼燒般的焦灼?！?

一位戴貝雷帽的畫家突然舉起手：“可如果蒸餾失敗了呢？”

我笑了，從筆記本里抽出一頁皺巴巴的草稿：“這是我的第十二版開頭，前面十一版都喂了‘悔意灌木’。”

人群傳來善意的笑聲，灌木叢沙沙作響，仿佛在附和。

演講結(jié)束時，守園人打開懷表，釋放出儲存的晨露澆灌苔蘚。所有聽眾的影子突然在陽光下交錯重疊，像一本被快速翻動的書。花妤看見小女孩把薰衣草夾進(jìn)詩集，畫家用精油在調(diào)色盤上暈開新色，而那位提問的老人正偷偷抹去眼角的淚。

回程的公交車上，宋祁忽然握住花妤的手。她的指尖還殘留著精油的香氣，像某種隱秘的誓言。車窗外的記憶花園漸漸縮小，最終變成地平線上一個閃著微光的點(diǎn)——恰如蒸餾瓶里最后凝聚的那滴純粹。

推開門時，玄關(guān)的感應(yīng)燈像被驚動的螢火蟲，緩緩亮起?；ㄦヌ叩粜?，赤腳踩在木地板上，齒輪戒指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藍(lán)光。

“餓不餓？”花妤拉開冰箱，暖黃的光暈染在她的鎖骨上，“有昨天包的餛飩，還有你喜歡的酒釀圓子?！?

我從背后環(huán)住她的腰，下巴擱在她肩頭，鼻尖蹭到她發(fā)絲間的薔薇香——方才奔跑時沾上的。

我故意拖長音調(diào)：“大作家親自下廚??？那我得準(zhǔn)備好胃藥——”

花妤用手肘輕頂我腹部，卻忍不住笑。

她系上那條繡著薰衣草的圍裙，那是我去年在記憶花園市集上淘來的。油鍋熱了，蔥花爆香的瞬間，整個廚房驟然明亮起來，像被施了魔法。

我坐在餐桌旁，看著她的背影。蒸汽朦朧中，花妤的輪廓柔軟得像宣紙上暈開的水墨。她煮餛飩時總愛哼一首沒有歌詞的小調(diào)，據(jù)說是外婆教她的，曲子里藏著舊時糕點(diǎn)鋪的風(fēng)鈴聲響。

“嘗嘗?！被ㄦネ七^青瓷碗，餛飩皮薄得透出粉紅的蝦仁，湯面上浮著嫩黃的蛋絲和紫菜，像一幅微型山水。

我舀起一勺，吹散熱氣。咬破餛飩皮的剎那，鮮甜的汁水溢滿口腔，隱約還有一絲薰衣草的余韻——她肯定又在餡料里加了自制的香料油。

“怎么樣？”花妤眨著眼，指尖還沾著面粉。

我突然起身，繞過餐桌捧住她的臉吻下去。她的唇上還留著酒釀的甜香，舌尖嘗得到淡淡的醪糟味。這個吻比火鍋店里的更綿長，比江風(fēng)中的更熾熱，仿佛要把所有未說出口的“好吃”都揉進(jìn)呼吸里。

“喂……”花妤紅著臉推開他，指著我身后驚呼，“圓子煮溢鍋了！”

砂鍋里咕嘟冒泡的酒釀圓子正在上演小型火山噴發(fā)。我手忙腳亂關(guān)火時，花妤突然往我嘴里塞了顆裹滿桂花蜜的圓子。糯米在齒間化開的甜，混合著她惡作劇得逞的笑聲，讓我想起童年時偷吃的第一口蜂巢。

后來我們擠在陽臺的懶人沙發(fā)里分食那鍋煮得過軟的圓子?；ㄦサ哪_趾蹭著我小腿，齒輪戒指偶爾碰到碗沿，發(fā)出清越的叮響。夜空中劃過一顆流星，我突然想起什么，低頭咬住她耳垂:“明天早餐想吃你煎的溏心蛋——要像上次那樣，蛋黃流出來能照見你的影子?！?

花妤把最后半勺酒釀喂給我，指尖劃過我喉結(jié)：“那得看某人的鬧鐘，能不能早過我的蒸餾器了?！?

風(fēng)鈴在夜色中輕晃，某個瞬間，琉璃珠里的藍(lán)玫瑰花瓣似乎舒展了一些，像在無人知曉的月光里，悄悄完成了一次綻放。